正如雪怪七號的后知后覺,梅菲斯特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認真。
從集中管理區(qū)出來,浮士德的部隊——“幻影弩手”就一直在高樓間穿梭,以一個俯視的視角監(jiān)視著人群的流向,而當非感染者們在岔路口停下來時,他在遠處的觀眾席上,完完整整得旁觀了這一出審判。
躲在高樓上的浮士德靜靜地看著人群中的男人揍了那位導師一拳,他默默地通過收繳的烏薩斯軍方無線電聯(lián)絡上還在14區(qū)待機的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你的內線暴露了,他們要前往37區(qū)?!?br/> “什么?”
仍舊受到干擾影響的聲音有一點失真,但是能聽出來梅菲斯特的震驚。
“我先前報告過,你的人沒有成為這些烏薩斯人的中心,那個帶著這些人走出來的年輕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揭穿了那位導師的身份?!?br/> 望著在雪地中翻滾的導師,浮士德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你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了,他們馬上就會前往37區(qū)。等他們安全后,負責牽制的學生們也會撤退,取消計劃吧,已經(jīng)沒有執(zhí)行的必要了?!?br/> 浮士德是一直到梅菲斯特的計劃執(zhí)行到最終階段,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不如說,直到梅菲斯特找到他,讓他帶著幻影弩手來監(jiān)視這四萬人的烏薩斯平民動向,他才知道原來27區(qū)的事情是梅菲斯特一手策劃的結果。
這些天,浮士德除了每天都會去醫(yī)院看望被揍成豬頭的梅菲斯特以外,一直忙得腳不沾地。
反抗運動持續(xù)不斷的小動作,讓整合運動的成員們逐漸變得不耐煩。
不少原本還算理智的成員因為自己的戰(zhàn)友被殺,或者聽說了反抗運動面對感染者同胞時的殘忍,對于非感染者的仇恨情緒一下子就被煽動起來。
“將死不悔改的非感染者殺光”這樣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主流。
為了安撫這樣的情緒,后來的這些天,浮士德都沒有時間去看望14區(qū)收容的那些,從切城解救出來的感染者。
他隱隱有所懷疑,但是沒想到這真的是梅菲斯特刻意的布局。
現(xiàn)在看見梅菲斯特的謀劃被人撕開一條口子,不知道為什么,浮士德卻松了口氣。
他看了一眼薄雪中填滿整條街道的平民。
雖然知道這些人或許在感染者被迫害時無動于衷,可是這些人在雪中瑟縮的樣子,也讓他沒辦法生起如同梅菲斯特那樣的仇恨。
就這樣讓他們離開吧。
“不,還沒有結束!”
無線電通訊中,梅菲斯特的聲音一下子清晰起來。
“浮士德,你的部隊不是正在監(jiān)視他們嗎!殺了他們的領導者,用爆炸截斷他們的隊伍,讓那四萬人混亂起來!給我拖延時間!”
浮士德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良久后,他緩緩說道:“梅菲斯特,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士兵了。大多數(shù)士兵正在控制塔,能源區(qū),還有機關部和反抗運動進行拉鋸戰(zhàn),14區(qū)的士兵最多只能抽出來幾百人,他們沒有防御工事的依托,不可能和這里的四萬人抗衡,就算我引起混亂,拖延時間,但是——”
“我還有士兵!”
無線電中,梅菲斯特的回答讓浮士德一愣。
梅菲斯特是戰(zhàn)術上的天才,可是本身卻不擅長日常事務,梅菲斯特部隊的所有日常事務基本上都是浮士德在處理,但浮士德迅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卻沒有找到哪里還有冗余的兵力。
就在這個時候,他隱隱聽見雪中傳來的一陣驚呼。
他的位置距離雪中的非感染者有些遠,能隱隱聽見驚呼,只能是那邊有不少人驚訝出聲。
浮士德不由得向那邊看了過去。
他的視力很好,一眼就看到那被圍在人群中,被撕掉外衣的導師,看見了瘦骨嶙峋的軀干上遍布的黑色結晶。
幾天前,在梅菲斯特把這位導師脫光了埋雪人兒的時候,浮士德可以確定,弗拉索爾還不是感染者。
他突然想到了梅菲斯特所說的“士兵”會是什么。
“梅菲斯特,我問你,14區(qū)的收容的感染者居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浮士德瞪大眼睛,拳頭捏得死緊。
“……”
“梅菲斯特,回答我!那些不愿意加入戰(zhàn)斗的同胞們怎么樣了!”
“……”
“伊諾!”
“……他們以另外一種形式,加入了我們偉大的運動,薩沙?!?br/> “為什么!為什么要做到這個份上!”
“我們必須在這里殺光他們,薩沙!”
梅菲斯特的聲音蓋了回來。
“不能讓這些滿懷仇恨的非感染者活著出去,一旦他們活下去,復仇的火焰會讓他們變本加厲地迫害我們的同胞!他們在這里多死一人,我們就能在未來多救下一個同胞,這是救贖!”
無線電中,熟悉的聲音,而且這樣因果顛倒,邏輯全無的瘋言瘋語,浮士德并不陌生。
“我們絕對不能在這里停下來!”
梅菲斯特一直是這樣,他一直這樣,自己早就知道的,明明知道的……
“拜托你了,薩沙,幫幫我?!?br/> 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浮士德將耳朵里的耳麥取下來,丟到一邊。
他抬起頭無神地看向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壓著灰蒙蒙的雪,明明是大白天,別說星星,連太陽都看不見。
浮士德低下頭,慢慢蹲下來,他舉起弩箭,沖著十字準星內的那個年輕人扣下扳機。
準星里,年輕人身邊的家伙將年輕人猛地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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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手下留情了。”
躲在高樓里,雪怪七號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房屋里神情嚴肅的年輕人。
意料之外的射擊讓整個烏薩斯平民的隊伍陷入巨大的混亂。
如同阿列克謝大叔說過的那樣,這里的人都不是戰(zhàn)士,他們沒有面對突然襲擊的經(jīng)驗,求生的本能讓隊伍在延綿的爆炸中四散。
大家躲進附近的房屋之中,想要避開那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射出來的爆炸弩箭。
“那個浮士德是什么樣的人?”
列夫在部下們搬來的桌子上攤開一張紙,一邊在上面勾勾畫畫,一邊隨口問道。
“一個活著的普通人,沒什么追求,沒什么理念,沒什么堅持,只不過是因為梅菲斯特在這里,所以他也在這里?!?br/> 雪怪七號聳了聳肩,隨后補充了一句:“不過梅菲斯特是一個瘋子,所以浮士德也只能是一個瘋子?!?br/> “他就不會反抗那個梅菲斯特的命令嗎?”
“你的騎士會反抗你嗎?”雪怪七號瞧了一眼年輕人身邊的其余自查隊員。
“我小時候扒掉同伴女同學褲子的時候,米哈洛伊叔叔把我吊在白樺樹上抽了一頓。”
年輕人看向桌子邊的那個三十多歲,軍人退役的男人,后者悶聲悶氣地說道:“爵士先生,那時候老爵士給我的命令是,‘如果沒抽死那個魂淡,就帶他去找醫(yī)生’。”
列夫嘴角一抽,接了一句:“他的下一句話是不是‘閹了這個魂淡’?”
沉默的男人點點頭,然后說道:“然后老爵士被爵士夫人抄起平底鍋,從前院揍到了后院?!?br/> 七號眨眨眼,有些好奇地看向這對還有心思說相聲的主仆。
他聽見房屋外傳來一聲爆炸,然后一直在窗口觀察的自查隊員走過來,在年輕人耳邊說了些什么,年輕人又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圈。
原本什么都沒有的白紙以最簡潔的形式畫出來周圍的地形。
作為27區(qū)的管理者家族,列夫對27區(qū)的城區(qū)構造爛熟于心,根據(jù)自查隊員觀察的結果,他立刻在這簡單的戰(zhàn)術地圖上圈定了那些遠程攻擊可能的發(fā)起位置。
“你有應對的方法了嗎?”七號從地圖上抬起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