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歷克斯扮演著姐姐的形象,緊緊跟在林逸的身后。
他對于扮演自己的姐姐還算是有幾分自信的。
作為同卵雙熊,單純從外貌上來看,阿歷克斯與米沙基本上沒有任何區(qū)別,甚至小時候兩人還互相換過衣服穿,以此考驗經常忙得不回家的父親。
如果父親分辨不出來的話,就要留下一天時間來帶他們出去玩,如果……
不,也沒有其他如果,父親總是分辨不出來的。
或者說就算分辨出來了,他們只要不承認,父親也會帶著他們一起去玩。
當然,更多的時候卻是在游樂園里,一個電話,一輛專車,幾個黑衣人,父親就必須回去他的實驗室。
剩下來兩只丁點大的小熊在游樂園不知所措。
雖然會有實驗室的安保人員代替父親要將他們送回去,可是每一次姐姐都是禮貌地拒絕了那樣的好意,執(zhí)意帶著他在游樂園里玩過之后才回去。
現(xiàn)在看來,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或許就是討厭父親的。
所以當自己被發(fā)現(xiàn)礦石病,切爾諾伯格的軍警沖進莊園里將他押走,看見姐姐因為阻止軍警而被打倒在地,渾身是血,又看見父親只是站在邊上看著,這份討厭才理所當然地蛻變成仇恨。
對父親的仇恨,對壓迫感染者政策的仇恨,對整個切爾諾伯格的仇恨……
所以將父親的消息告訴塔露拉,在柳德米拉得到前往實驗室的命令,塔露拉將目光投向他,詢問他的意見時,他猶豫了一會兒,選擇搖頭。
自己的生命里,有姐姐就足夠了。
父親是多余地,或許自己,也是多余的。
“米沙?”
行于前方的黑影里傳回來一個聲音,阿歷克斯猛地驚醒過來。
他看向前方,只見一個身影站在火把搖曳的火光之中,一雙沒有戒備的眸子里閃爍著擔心的光芒。
男人徒步站在冰涼的溪流里,一手舉著火把,另一只手牽著自己的手,就像是小時候牽著自己的手,固執(zhí)地要逛完游樂園的姐姐那樣。
姐姐擔心自己在人群中走丟,而面前的家伙卻是擔心自己在溪流中滑倒。
像是個傻子。
“沒什么,林逸哥哥,溶洞里黑的有一些怕人?!?br/> 如同小時候一樣,阿歷克斯學著姐姐的聲音,露出害羞的笑容。
傻子一樣的男人也沒有懷疑,轉過身去就去在前面帶路,嘴里盡是些“小心點”“別滑下去了”“你要是覺得不好走我可以背你”之類的話,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么近的距離,如果自己心懷惡意,能夠直接結束他的性命。
這個男人對姐姐,可能就是這樣的信任吧。
不過奇怪的是,這個男人講述的故事里,姐姐卻并不是主角。
他講了一個奇怪的故事,非感染者反抗感染者的故事。
作為整合運動的一員,阿歷克斯當然不可能喜歡這樣的故事,甚至聽到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死在那個城市之后,他還稍微愣了一下,升起幾許凄涼。
這些事情都是霜星沒有告訴自己的。
他忍不住猜測這里面是否有什么陰謀在悄然成形,卻又被故事的結尾吸引:
一個感染者與非感染者一起生活的城市,一個感染者主動提出來隔離,非感染者卻進行反對的城市。
與他所熟知的切爾諾伯格宛如鏡面的兩端,截然相反。
可是37區(qū)的平民,又分明是從切爾諾伯格逃出來的普通人,是塔露拉嘴里的壓迫者。
跟在林逸的身后,阿歷克斯略微地感到一些茫然。
他并不像是整合運動的其他人一樣有著明確的目的,或者說曾經有過,那就是對于切爾諾伯格的復仇,但復仇的怒火在切城毀滅的時候,就已經燃燒殆盡。
他的復仇沒有梅菲斯特那樣綿長,也沒有打算如同霜星那樣為全感染者燃燒自己,剩下的或許就是像浮士德為梅菲斯特而活一樣,他打算為姐姐而活,然而現(xiàn)在看起來自己攻擊37區(qū)的舉動,卻反而是在給姐姐添麻煩。
如果姐姐被欺騙,被剝削,被壓迫,他不介意殺光整個37區(qū)的居民,但是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那樣。
面前的男人展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說明了一切。
這里只有他們兩人,地下溶洞的環(huán)境更是險惡,繁復的岔路,大小不一的通道,有些地方甚至要爬才能爬過去。
長時間在這種昏暗壓抑的地方摸爬滾打,暴躁的情緒很快就會盈滿心底,如果男人的善意只是演技,那么他早該用姐姐的身體來發(fā)泄這樣的怒火。
他沒有那么做。
不如說正好相反,這個男人一路上總是喋喋不休,講一些滑稽的小故事,哼一些輕快的小曲兒,想盡辦法地在替姐姐緩解行于地下的壓抑。
善意不再是一個詞語,而變成一種行為。
走出一處溶洞,來到一個廣闊的地下空間時,阿歷克斯突然眼前一暗。
正心中一緊的當口,他突然感到有人將自己緊緊抱在懷里,然后縮進溶洞狹隘的縫隙。
他一瞬間緊張極了,以為男人終于暴露本性,而糟糕的是自己卻在恍惚中,忘記第一時間進行抵抗。
“小心,有亮光。”
聽見林逸的聲音,阿歷克斯微微一怔。
他縮在林逸懷里,在火把熄滅后的黑暗中,果然看見這個地下湖空間的另一處口子,幾處蜿蜒的壁墻后,有火光透出。
他因為不是男人的獸性大發(fā)而松了口氣,然后猛地提緊。
這里可不是什么鬧事街區(qū),可沒有來往的游客,自己的部下跟在他們的后面,那前面的……
豈不是那個信使和姐姐?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阿歷克斯學著姐姐的聲音,顫抖著問道:“林,林逸哥哥,那是,是救援隊的人吧?”
沒等林逸說話,那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哇!莫斯提馬姐姐,這里有地下湖,原來地下還有這么大的空間啊?!?br/> 是姐姐的聲音。
如果換個地方聽到姐姐這么活潑開朗的聲音,阿歷克斯會很高興,可是這個當口他卻不知道做什么反應好。
先不說身邊的男人會意識到兩個“米沙”肯定有問題,那邊的光一打過來,看見自己身上的裝扮,自己“碎骨”的身份又怎么藏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