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
劉公島上,風(fēng)云際會。
這三日的時間,轉(zhuǎn)眼就過。
七雄會當(dāng)日,午時剛到,那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們便已陸陸續(xù)續(xù)乘著漕幫提供的船登島了。
按說呢,這威海衛(wèi)一帶,包括劉公島,那都是朝廷的海防重地,常年有駐軍把守和管理,是不允許有人隨意渡船往來的,不過今天……他們還是網(wǎng)開了一面。
為什么呢?
那自然是因為漕幫這地頭蛇“搞得定”了。
這登州府怎么說都是漕幫的大本營,他們跟當(dāng)?shù)氐墓俑Ⅰv軍……那關(guān)系能不好嗎?
簡而言之吧,今日,靠近劉公島這片兒的沿海都被漕幫的人給占了,所有上島的人無一例外都得乘他們提供的船。
你要想是自己弄艘船從別的地方繞道接近呢,可就得琢磨一下了,島上的駐軍也不是瞎子,那都是常年和倭寇打交道的老兵,這光天化日的你在海面上隔著幾公里人家都能看見的;當(dāng)然了……你要是能從幾公里外的船上跳下海,一路潛水混到島上,那算你狠。
“青州鹽幫曹幫主到——”
午時,日正當(dāng)空,海岸邊忽然乍起的一聲吆喝,將許多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毫無疑問,這四門三幫中的鹽幫,還是很有牌面的。
誰都知道,如今這“六雄”之中,要論綜合實力,肯定是漕幫最強,但若只論“掙錢”的能耐,那還得是鹽幫掙得多啊。
那鹽幫的幫主曹逢朝,今年五十有三,長了張彌勒佛似的憨笑胖臉,人也是膀大腰圓,看著和藹可親,跟誰都客氣。
平日里,這曹幫主是又會說話,又會做人,腦子也靈,尤其擅長數(shù)學(xué)……也就是算賬;按現(xiàn)在的說法,什么財物、統(tǒng)籌、公關(guān)、hr……還有那最后拍板的工作,他全都能包了,可謂是天生的生意人。
但同時,他又不僅僅是個“生意人”。
想當(dāng)年,鹽幫的前任幫主一共有仨兒子:老大武藝高強,勇武豪爽,性格最像父親;老二的武功雖比大哥弱一線,但心機頗深,也很會拍父親的馬屁;只有他老三曹逢朝,個性謙和,甚至有些軟弱,整天沉迷讀書識數(shù),也不愛練武,跟他老爹絲毫不像,加上他還是庶出,所以很不受他爹待見,他那倆兄弟也沒把他當(dāng)回事,誰都沒想過要來“團(tuán)結(jié)”他。
結(jié)果,過了些年,老幫主暴病而亡,傳位給了老二,那老大肯定不服啊,于是兩兄弟在鹽幫內(nèi)部來了場“奪嫡之爭”,最后老大眼看要敗,急了,他一咬牙一跺腳,跟自己二弟來了個同歸于盡。
您說這好歹是對親兄弟,多大仇啊?
可這世上的很多家庭就是這樣,有些父母和子女到死都是冤家,有些兄弟從懂事起就是仇人,有些親戚讓你恨不得自己當(dāng)年在醫(yī)院里是被抱錯了。
反正……那倆貨死就死了吧,幫內(nèi)不可一日無主啊,這個時候,很多前幫主身邊的“老臣”,那些“有功之人”就一個個跳出來了。
鹽幫那么大的基業(yè),誰不眼饞?那年曹逢朝才二十出頭,看著就是一誰都能欺負(fù)的小胖子,誰都覺得能從他手里把幫主之位搶過來。
因此,曹逢朝才剛繼位,那幫老家伙們就出來到處給他使絆兒,無論他提出什么都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
他們本來是計劃著:如此搗亂一段時間,幫內(nèi)事務(wù)定然大亂,到時候他們就以這為理由,聚起來指責(zé)曹逢朝無德無能,不配繼承幫主之位,應(yīng)當(dāng)“另選賢明”。
他們哪兒能想到,那小胖子心里跟明鏡兒似的,對他們打的什么算盤一清二楚,而且關(guān)鍵時刻,也是心狠手辣……
曹逢朝那看似人畜無害的表象,讓那幫老家伙對他完全沒有警惕,這就導(dǎo)致了——曹逢朝僅僅花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讓那幫“老臣”集體提前退休了。
細(xì)節(jié)咱就不說了,《教父》結(jié)尾前那段兒都看過吧,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那之后,曹逢朝便坐穩(wěn)了鹽幫幫主之位,至今……已有三十余載。
在他帶領(lǐng)下的鹽幫,相較于一個“江湖幫派”,反倒是越來越像一個純粹的商業(yè)集團(tuán),跟那“高鐵幫”已頗為類似。
曹逢朝的父親當(dāng)年跟朝廷的關(guān)系雖也不錯,但其實一直是被當(dāng)成“可以利用的莽夫”,而曹逢朝不同,經(jīng)過他多年的努力,他現(xiàn)在跟朝廷某些勢力的關(guān)系已不僅僅是“不錯”而已了。
這胖子用的手段也不算多復(fù)雜……就是這些年里,他一有時間就“造人”,在他四十歲之前,不算那些夭折的,他總共跟十個妻妾生了十三個兒女,而這其中的九個女兒,無一例外都嫁給了朝中的官員或是官宦人家的公子。
那您說他這生意還會難做嗎?
所以說,什么江湖紛爭,什么四門三幫總門主……曹逢朝那是真不在乎,他每次都是來打醬油的而已。
四門三幫的其他掌門也都明白,曹老三這人志不在江湖,他就想踏踏實實干點兒買賣掙他的錢;他會讓鹽幫繼續(xù)留在“七雄”之中,主要也是因為這是他父親生前率幫加入的聯(lián)盟,沒什么特殊情況他也沒必要特意退出,反正他也不跟別人爭什么,也不會有人去主動跟鹽幫叫板。
“呵呵……漕幫的小兄弟,有禮了。”曹逢朝這人即便是面對一個在岸邊領(lǐng)人登船的普通漕幫弟子,也是笑呵呵、客客氣氣的。
“曹幫主客氣了,小人惶恐。”那負(fù)責(zé)接待人的弟子,自也挺會說話,他也趕緊作揖應(yīng)道,“狄?guī)椭饕言趰u上設(shè)宴恭候,有勞曹幫主和列位鹽幫的英雄再移尊步,上船登島,島上也會有專人相迎,請……”
“好好,呵呵呵……”曹逢朝聽罷,擺了擺手,便一臉笑容地帶著他身后的一大幫子人走上了碼頭。
他們鹽幫的人來得多,自是得乘大一些的船,那大船靠岸太近是要擱淺的,所以他們得順著碼頭到水深一點的地方才能登船。
而旁邊水錢的地方呢,也有一些趟著水直接乘上小船去登島的江湖客,那些基本就是小門派和散兵游勇了。
那么是不是只要是江湖中人,誰來都能登島呢?
顯然不是的。
這不,這兒就有一位就被攔了。
“誒!你擋著我干嘛呀?”這說話的,是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此人長了張申字臉,倒三角的眼兒,上懸兩道柳葉兒寬眉,那眉毛是中段濃、兩翼淡,矮鼻,厚唇,還帶點兒小兔牙。
你看他這相貌,便不算多出眾,再看他那衣著打扮呢,更是寒磣:一身粗布的衣服和鞋子,上面還有不少補丁,頭上的發(fā)髻都沒有捋齊,腰間還別了一柄光看劍鞘就知道很破舊的破劍,
就這位,他要是干脆把發(fā)髻給解了,把劍扔了換根棍子,說自己是丐幫的沒準(zhǔn)別人也信。
“小子……我還想問你呢……”在岸邊負(fù)責(zé)把守的一名漕幫嘍啰斜眼瞧著他,“你誰啊?你知道這船是去哪兒的嗎?”
“嘿!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叫令狐翔,是去看那七雄會的啊。”令狐翔回道。
“我就是因為壓根兒也沒聽過你這號人,所以才問你,你誰啊?”那漕幫嘍啰接道,“你就是沒個綽號啥的,好歹說下是哪門哪派的吧?”
“我……”令狐翔這下便面露難色了,他吞吞吐吐地回道,“……我無門無派。”
“哈!”那嘍啰都笑了,不過他還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那抱歉了,咱這七雄會也有規(guī)矩,這無門無派又無名的人,咱們是不接待的。”
“誒?你們漕幫不是宣稱天下武林英豪皆可來做見證的嗎?”令狐翔不服道。
“哼……小子,你也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我跟你客氣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那嘍啰無疑是煩了,“你這無名之輩,也算天下英豪之一嗎?那隨便來個人,手里拿把破劍,都能說自己是大俠了?還有,你報不出自己的門派,又沒人聽過你的名字,那誰知道你是不是邪門外道派來的細(xì)作?真讓你上了島,出了事兒誰負(fù)責(zé)?”
他這話,開頭雖有點勢利,但后半段也是占著些理的,令狐翔確也不好反駁,一時間無言以對。
“還站著干嘛呀?趕緊起開啊,別擋著后邊兒的人!”那漕幫嘍啰見令狐翔不說話也不動,越發(fā)不耐煩了,順勢就上前推了他一把,“真是的……哪里來的窮小子,就這樣兒也想上島,把咱七雄會當(dāng)什么了……嘁……丟人現(xiàn)眼。”
他推開了對方,還在那兒啐了口唾沫,嘴里罵罵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