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魯王府。
一間大屋中,站著三個人。
一個,在籠子里。
兩個,在鐵籠外。
咱還是先說那籠外的兩位。
其中,身著錦衣華服的一位,便是這魯王府的世子。
此人姓朱名爀,也就是咱們之前提到過的那位“小王爺”;關(guān)于這貨的名字為什么是這種冷僻字,我印象中我以前好像解釋過,這里就不再重復(fù)贅述了。
這個朱爀,今年二十有五,生了張國字臉,臉上的五官極為鮮明。
那是一字濃眉、杏圓大眼、通關(guān)鼻梁,方海闊口……這長相往你面前一杵,你絕對是過目難忘。
而身形方面,朱爀也與一般的皇族子弟不同:那時的大部分皇族后代,都因為缺乏勞動,養(yǎng)尊處優(yōu),所以長得胖弱無力,但這朱爀,儼然是將身材練得十分矯健,雖然他的身高也就一米七不到,但照樣能給人一種高大健壯的感覺。
當(dāng)然,若要跟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另一位比,那他可就差遠(yuǎn)了……
但見那廝,高人一頭,奓人一臂,相貌魁偉,須發(fā)如鬃……他只是往那兒一站,便如羅漢金剛一般,有一種懾人的威勢。
這位又是誰啊?
此處書中代言,他便是那火蓮教教主——尸烆子,人前自稱“火蓮大仙”。
列位,您從他這道號就能看出來,這不是什么正經(jīng)道士。
一般來說,無論是玄奇宗那種世人不知的道門,還是那些世俗所知曉的道家門派,都不會起這種跟尸邪沾邊的道號;唯有魔道,才會搞些類似“九毒神君”、“陰山天尊”這樣的陰間名號。
這個尸烆子,無疑就是魔道傳人,不過他也并不算很厲害,只是學(xué)了點皮毛而已。
他的師父倒是有點能耐,后文我們也會提到,此處便暫且不說。
還說這尸烆子吧……
這廝身穿一襲黑色法袍,那袍子的款式似僧非僧,似道非道,袍前兩襟和袍后正中皆繡著火蓮標(biāo)志,再結(jié)合他那長相,活脫脫一個邪教教祖的樣兒。
那這么一位,又是怎么和朱爀混到一起的呢?
無他……互相利用爾。
朱爀這人的野心不小,區(qū)區(qū)魯王之位有點滿足不了他,所以他想借尸烆子這妖道之能,以“火蓮教”為跳板,另圖大業(yè)。
而尸烆子呢,自也不會拒絕“魯王府”這頂保護傘——有了朱爀撐腰,至少在這濟寧地界上,他的火蓮教絕對是橫行無忌。
這二人,可說是各懷鬼胎,誰也沒把對方當(dāng)個人,只當(dāng)是杯喝完就可以扔的奶茶。
但表面上呢,他們還是一副主仆相敬如賓的姿態(tài),和和氣氣的,畢竟……這杯茶,一時半會兒他們還喝不完。
“呵……不錯,這還真是個稀奇玩意兒。”此刻,朱爀繞著房中間那個一人多高的大鐵籠子,上下打量著籠中的人,口中還念念有詞。
尸烆子則是面露得色,恭敬地應(yīng)道:“小王爺喜歡就好……不過說實話,這次的這個,實屬罕有,貧道費了很大的功夫……”
“哎~虧待不了你的。”朱爀知道對方這是要好處,他即刻不耐煩地應(yīng)道,“過幾天不就是寒衣節(jié)了嗎?你就隨便找個由頭,讓百姓再‘燒獻’一回好了,本王準(zhǔn)了。”
“是。”尸烆子低頭、微笑,“多謝小王爺。”
“誒?”朱爀對尸烆子斂財?shù)募?xì)節(jié)并不感興趣,此時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籠中之人身上,故馬上又問道,“他會說話嗎?”
“只會說蠻語。”尸烆子道,“沒人聽得懂。”
“哦……”朱爀的神情有些失望,“那若教他我們的話,他能學(xué)會嗎?”
“應(yīng)該可以。”尸烆子回道,“據(jù)貧道所知,早在唐時便有關(guān)于馴化這種昆侖奴的記載,即便無法教會他說,至少也能教懂他聽。”
看到這兒可能您也明白了,他們倆此時正在進行評頭論足的對象,即那個被關(guān)在鐵籠里的人,是一個黑人。
正如尸烆子所言,盛唐時期,我國長安便有“昆侖奴,新羅婢”之說,其中有些是阿拉伯國家那邊上供的黑奴,還有些則是自南洋諸國及沿海一代流入,當(dāng)然那時的人也分不清非洲黑人和東南亞人的區(qū)別,看到皮膚黝黑的都認(rèn)為是“昆侖奴”。
而在咱們故事發(fā)生的這個大朙朝,華夏大地上的黑人反倒是比唐時還少見了。
盡管在歐洲和美洲大陸,此時節(jié)正值十七世紀(jì)黑奴販賣業(yè)的鼎盛時期,但大朙的朝廷對這塊倒是完全不敢興趣,甚至是一種禁止的態(tài)度。
眼下尸烆子送給小王爺?shù)倪@個“昆侖奴”,是在海上被一些海盜給抓住,從福建沿海一帶進入大朙的。
本來呢,經(jīng)過一番輾轉(zhuǎn)買賣,買到他的那伙人販子打算將其一路運到京城,賣個大價錢,誰知在經(jīng)過山東的時候被火蓮教給“截胡”了。
沒辦法,他們也只能以一個還能接受的價格賣給火蓮教,要是他們頭鐵就是不賣,那恐怕非但是錢拿不著,命都得留下。
“嗯……”此時,朱爀聽到可以“馴化”這個黑叔叔,神色便又舒展了幾分,“好,好好好……哈哈……這可比那鳥獸好玩兒。”他頓了頓,忽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他有名字嗎?”
“昆侖奴大多是沒有名字的。”尸烆子說著,便從袖中拿出了一塊鐵牌,“不過……這個昆侖奴似乎有些特別,抓到他的海盜把他的名字刻在了鐵牌上,他叫……”
尸烆子的話在此戛然而止。
他突然就停止了動作,停止了發(fā)言,且神色陡變,全身僵立。
這樣持續(xù)了整整五秒后,他才又開口道:“有人來了。”
“什么?”朱爀一臉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尸烆子只能再說得具體些:“有外人……闖進王府來了。”
…………
數(shù)分鐘前,魯王府外。
夜色中,一道人影如露水趟葉般無聲潛來。
此人一身鶉衣,腳踏草鞋,胸前斜扎著一個包袱,背上背一把單刀。
這個造型看著……三分像刺客,七分倒更像賊。
魯王府的守備說不上森嚴(yán),但也并非形同虛設(shè),除了各處都有燈籠照亮,有守衛(wèi)按固定路線巡邏之外……那高墻大院之中,還養(yǎng)了不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