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是葬禮的現(xiàn)場。
在這座移動城市的最東邊,所有犧牲的警員都沉睡在這里,在這個寸土寸金的龍門,很難再找出一大片多余的土地來用做墓地,大多數(shù)人無不是在死后成為一捧輕飄飄的灰燼,可那個男人死的時候連灰燼也沒有,就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間。
這樣也好,少了許多的悲傷。
來的人很少,三三兩兩,在淅淅瀝瀝的雨里打著黑色的雨傘,將陳放著他衣物的盒子放下,埋下一捧土,然后忘掉一個人。
可如何忘掉呢?
在這世界上匆匆而過,認識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等到將那個輕飄飄的盒子埋下后,那些人,那些事,也就成為了過去。
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還記得世界上曾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人,記得他的音容笑貌,記得他說過的話,再隨著時間一點點變得稀薄黯淡,等到連他們也死之后,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沒有了他。
三三兩兩的人慢慢離開,到最后,只剩下兩個人站在這里,看著填上的土,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名字,看著那張灰白的照片里那個人的相貌,然后時隔多久又來一次,生怕自己再也想不起來。
陳默其實是想離開的,可一如前幾天的晚上,再也邁不動腳步。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對于這座巨大的城市而言,他只是多數(shù)人里少的可憐的那種,只是對于某幾個人而言,他才很重要。
重要到,等到他離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的時候是多么的安心與快樂,即使只是每天只看他一次,即使只是草草的說幾句話,即使在做好飯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不會來。
可有那么一個人,他還活著,你知道他還會回來,也就不再那么想念了。
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卻還是下意識會多添一碗飯,多放一雙筷子。
隨后的生活里,這個女人經(jīng)常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匆忙的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做飯的時候多做了一個人的分量。明明房間里的電話沒響,卻匆匆的提起話筒等到盲音之后又緩緩放下。
她的精神已經(jīng)越發(fā)的混亂起來,往往會時不時的走神,做飯的時候忘了接上電源,還沒放油的時候便扔下切好的蔬菜。
她越發(fā)的消瘦下來,臉上也再沒有出現(xiàn)過笑容,原本溫馨的家漸漸變得清冷甚至是凄涼。
陳默只能看著她這樣,時不時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奇怪的事,在別人的眼里,母親,她大概已經(jīng)快瘋了吧。
她的心隨著某個人的離去慢慢的開始枯死,自己就像是吊著那顆心的一根線,拉扯著她,讓她搖擺不定,以免沉入深淵。
對于她而言,自己的出現(xiàn),可能是一種折磨,可她卻從未說過或做過這樣的事,她是一個堅強的人。
在失去了家庭的支柱后,生活越發(fā)的艱難起來,因為精神問題被培訓機構(gòu)辭退的母親偶爾會出去找一些零散的幫工,靠著那個男人的撫恤金和救濟金也能撐上一段日子。
“會好起來的”她總是這樣說。
但陳默心里卻很清楚,不會。他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可六歲的身體又能做些什么。
陳默第一次離開公寓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在這座高度發(fā)達的移動城市靠他腦海里殘留的記憶很難會取得一絲成就。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沒有超凡的智慧,也沒有越人的見識,他能依仗的只有潛藏在這具年幼的身體內(nèi)那個成熟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