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新奇地靠近,琴音仿佛受到了打擾,戛然而止,一個清潤溫和的嗓音自閣樓處傳來:“才剛好便亂走,不長記性了是不是?”
方映妍臉上笑靨如花,快步上前欣喜道:“你來了怎么也不說一聲?”
徐為任抬起頭望向她道:“我昨日已經(jīng)看過你了?!?br/>
“噢,什么時候?我怎么不記得?”
“你睡著的時候?!?br/>
“沒誠意……”方映妍小嘴一撅,自尋了個石凳坐下,單手托腮近距離欣賞他的琴藝,沒想到這個人不僅文武兼?zhèn)洌囆g(shù)修行又到了這么高的境界,實在欽佩。
徐為任默默將曲子彈完,隨后提議,“你可愿撫琴一曲?”
方映妍搖頭:“班門弄斧,不敢?!?br/>
“人各有所長,彈彈又何妨?”
“那說好了,不許笑我?!?br/>
“好?!?br/>
徐為任說完起身讓座。
方映妍上前,緩步而坐,抬頭問道:“你剛才彈的什么?我覺得很好聽,可以教教我嗎?”
“云水禪心?!毙鞛槿未鹜暧H手提筆為她寫下一頁音符,“你照著這個彈便是?!?br/>
方映妍點頭,對著曲目輕輕一撫,指尖流露出美妙的音符。雖然只是初次接觸,弦律轉(zhuǎn)換卻也流暢自如,顯然琴藝不俗。
悠揚的曲聲中,他望著她臉上那道長長的痂印,心疼不已,沒想到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漏了她這一遭。
前日,他匆匆折返,再回來時已是深夜。他心中記掛她臨走時血肉模糊的樣子,為了親眼看見她的復(fù)蘇模樣,他秉燭進入她的臥房,仔細詢問了醫(yī)師。好在醫(yī)師允諾不會留疤,一切只待時日,痂落煥新,容顏復(fù)至。
他一邊聽琴,一邊打理石桌上一套精致的青花茶盞。他將茶葉揀進茶壺,再熟練地倒水、沏茶,整套動作渾然天成,毫不做作,仿佛一位茶藝大師。
微風拂過,一縷淡淡的茶香伴隨秋葉松香襲來,沁人心脾。
琴音漸止,他拊掌贊道:“不錯,掌握得很快,曲風雅致,樂律和諧?!?br/>
“終究是戴著腳鐐的歌舞,不值一提。”方映妍自嘆弗如。
“那就脫下腳鐐,”徐為任建議道,“忘記它只是個工具,把它當做靈魂伴侶,指尖便是你們溝通的橋梁,總有一天你會依賴這樣的伴侶?!?br/>
她認真點頭:“多謝大師指點,我會想辦法領(lǐng)悟它?!?br/>
徐為任淡然道:“說到底還是經(jīng)歷太少,沒有憂愁的人識不得個中滋味。”
方映妍淺淺一笑,也不爭辯,見他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焚香煮茶彈琴,他們都說周國是虎狼之國,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謙謙君子。”
“說明你很幸運,老虎也有善良的一面,恰好叫你瞧見了?!?br/>
“可是誰又知道他其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一面我也看見了。”
徐為任眉目一沉,將茶盞遞到她面前,“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靖安王殺人,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踩著別人的性命上來的?死何余辜?”
方映妍被他的眼神一震,有些怕了,不太敢說話。
徐為任頓了頓,接著說道:“記住,選擇了這條路便不能回頭?!?br/>
“那就要一條路走到黑?”她問。
“這條路上的絕大多數(shù)都會死于非命,所以為了避免這樣的結(jié)局,只有不斷努力向上,超越別人超越自我,爬到金字塔的頂端方能笑傲群雄?!?br/>
“所以你才會如此努力?從不懈???”
“生逢亂世,背負著家族和國之希冀,除了努力別無選擇?!?br/>
方映妍甚少與他談及這樣的話題,聽來只覺脊背生涼,前途渺茫,不覺飲了面前這杯茶,緩緩道:“你可知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你?”
徐為任眉梢一揚,“崇拜什么?”
“崇拜你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要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無論如何掙扎最終不過是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稍有不慎便誤入歧途?!闭f完她伸手撫摸自己受傷的臉頰,“如今估計已經(jīng)淪為棄子了?!?br/>
徐為任淡然一笑,舉手拿起茶壺再為她斟滿一杯清茶,“易得閣的天女這樣輕易就服輸了?”
“天女也是人,一樣要遵循世俗的眼光?!?br/>
“可是我聽說經(jīng)歷過血洗的天女被視為鳳凰,鳳凰涅槃重生后將顛倒眾生?!?br/>
“借你吉言?!狈接冲贿呎f,一邊撫弄桌上一頁撕了半截的信箋,詫異道,“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