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愚民
“三成?”
官府內(nèi)、楊漣和左光斗聞言,皺了皺眉后又算了算,最后左光斗皺眉道:
“從眼下到來年秋收,最少需要8個月,要干活的情況下,每日最少四斤糧,八個月便是九百六十斤,幾乎六石糧食?!?br/>
“淮河以北的淮安府黃冊所記錄耕地,不過七百余萬畝,土地皆被士紳、衛(wèi)所所占據(jù),百姓富足者不過一人兩畝,貧者無田?!?br/>
“若是按照陸同知所言,那么每人所吃糧六石,所還糧食不過一石半!”
淮安府一年兩熟,一年兩季的畝產(chǎn)是三石左右,還一半也就是一人只還一石半,那么按照三十萬人來算,還是得出一百四十萬石糧食。
左光斗不能像楊漣一樣只為了百姓想,他還需要為朝廷來想。
三十萬人要吃四十萬石糧食,就是而二十萬兩,足夠付榆林鎮(zhèn)一鎮(zhèn)三個月的軍餉了。
百姓難、但是朝廷也難。
他不能為百姓而舍朝廷,也不能因朝廷而棄百姓。
這是個兩難的問題,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但他的質(zhì)問,在陸文昭眼里卻十分簡單。
陸文昭臉色平淡的說道:“地不夠就發(fā)地,糧不夠就發(fā)糧?!?br/>
“士紳慫恿百姓、貪墨官糧,為了賺銀子而霍亂淮安,難道不應(yīng)該問罪,不應(yīng)該抄家嗎?”
他的這句話把左光斗想說的話給逼回去了,但是左光斗也難。
陸文昭說的話、他又何嘗不知道呢?
但是問題沒有那么簡單,因為動了淮安府士紳,所引起的連鎖反應(yīng)有多大,誰都難以預(yù)料。
僅憑南北鎮(zhèn)撫司的四千錦衣衛(wèi),想要徹底控制淮北的局勢,并且查出與淮北大饑案件的從犯,這件事情太難了。
眼下、他們似乎只有等待戚元輔帶兵到來。
但是就目前的局勢來說,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想到這里、楊漣一咬牙道:
“不管朝廷如何、先放常平倉賑災(zāi)!”
“可以!”左光斗反對放官倉,但是常平倉本就是用來賑災(zāi)、平抑糧價的,所以對它放糧,左光斗卻并不抵制。
“淮安府常平倉一共五十六萬余石糧,淮南的糧食北運需要最少三天?!睏顫i面色嚴(yán)重道:
“淮北的常平倉糧食只有三十二萬六千余石,不如以工賑災(zāi)的方式、趁這個機(jī)會把道路、水利給做好?!?br/>
“順帶將淮北段的運河完全疏通怎么樣?”
“可!”左光斗點了點頭,楊漣便看向了陸文昭。
陸文昭也跟著點頭,隨后道:
“既然這樣、我安排人在淮北張貼布告,再叫人把淮安府淮南的常平倉糧食北運。”
“好”
陸文昭一說完、左光斗就準(zhǔn)備倒茶喝一杯,但也就是在他倒茶的時候,忽的有人在院外大喊道:
“著火了!著火了!救火!”
“蹭”的一下、三人連忙站了起來,想著院外快走而去。
陸文昭一走出來,就看到了忙著救火的錦衣衛(wèi),他抓住一人著急問道:
“哪里著火了!火勢大不大?!”
被抓住的錦衣衛(wèi)還惱怒是誰在攔自己救火,一見到是陸文昭,連忙作輯道:“同知大人,是衙門的后門和前門著火了?!?br/>
“那些百姓之中有不法之徒將桐油潑在了衙門的門口,然后就丟出了火把?!?br/>
“我等想要撲救,但火勢一時間壓制不下去!”
聞言、陸文昭連忙抓住了一個錦衣衛(wèi)百戶道:
“留下兩百人保護(hù)衙門,剩下的人先跟我翻墻前往常平倉和官倉!”
“是!”
陸文昭無比清楚、只是燒衙門大門,根本就傷不了什么人,不過是分散人注意力的一種把戲罷了。
銀庫在官府內(nèi)、賊人進(jìn)不來,加上眼下淮北大部分百姓都是經(jīng)過災(zāi)的饑民,最簡單、獲利最大的行動就是直接搶官倉和常平倉。
常平倉和官倉只有不到三百錦衣衛(wèi)守,決定擋不下數(shù)千饑民!
想到此處、陸文昭帶人翻越高墻,落地后便向著常平倉一路跑去。
不過一刻鐘時間、果然就見到了擁擠在常平倉與官倉四周的饑民。
“放響箭!”
“全部放!”
陸文昭著急對身后大喊,隨即十幾名錦衣衛(wèi)掏出手弩,舉起弩箭后點火、扣動扳機(jī)。
伴隨著“咻”的刺耳聲、響箭在空中炸開,瞬間也吸引了圍攻糧倉的饑民注意!
“誰敢圍糧倉!你們是要造反嗎?!”
陸文昭一聲大吼、就近的饑民頓時因為后怕退后了幾步。
只是那饑民之中,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叫囂道:
“朝廷不讓我們活了!幾個月不賑災(zāi),眼下有了賑災(zāi)的好官還被你們扣了去!你們和當(dāng)年那些礦監(jiān)都是一個德……”
“砰砰砰!”
那人還沒有叫囂完,一支箭矢忽的從一處平房房頂射出,當(dāng)場將他射死,并且空中也出現(xiàn)了三道火銃開槍的聲音,如平地驚雷叫所有百姓心中一悚。
陸文昭抬頭看去,只見街道的房屋屋頂上站著換上了錦衣衛(wèi)緋服的盧劍星,以及三個持著鳥銃的錦衣衛(wèi)。
陸文昭見機(jī)會難得,連忙大聲道:
“誰告訴你們朝廷不賑災(zāi)?”
“我告訴你們、從明日起、官府便會以工賑災(zāi),你們修繕家鄉(xiāng)的水渠,官府給你們發(fā)糧,一日一人四斤!”
“四斤?不少了?!甭牭疥懳恼训脑?,一些耳根子軟,并不是想造反的百姓便放下了防備,不想再繼續(xù)鬧下去了。
但這個時候、人群之中的一些人看到局勢變化,便急忙叫囂道:
“四斤?!”
“前幾日劉知府尚在時,每日給我們發(fā)十斤糧食,還給發(fā)銅錢!我看你們才是貪官!鄉(xiāng)親們、打死這群貪官!”
“我看誰敢!?。 ?br/>
陸文昭一聲大吼、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刀。
但是這個時候、人群之中卻有十幾個人朝著陸文昭丟出了石頭。
哪怕陸文昭功夫再好,用長刀劈飛幾塊石頭后,還是被砸中了。
他只覺得額頭一痛,隨后向后退了兩步,而樓頂?shù)谋R劍星雖然急忙射出兩箭,但其他人學(xué)機(jī)靈了、砸了人就換位置。
“大人!”
扶住陸文昭的錦衣衛(wèi)看到了陸文昭額頭緩緩流出血跡,著急叫了一聲,這讓后面的錦衣衛(wèi)還以為陸文昭出了什么事,紛紛拔出了刀,更有十幾人直接走到了人前,對著百姓舉起了鳥銃。
那些普通的饑民見狀,也膽小的后退了幾步,生怕被誤會是自己砸的。
眼看矛盾進(jìn)一步激化,陸文昭連忙一只手捂住額頭的傷口,起身推開了使用鳥銃的錦衣衛(wèi)道:
“都把兵器收起來!”
見慣了陰謀詭計的陸文昭,強(qiáng)壓著怒火,他知道混在人群里丟石頭的,都是士紳的人,普通的百姓只是因為掌握不了真正的信息,被哄騙裹挾而來的。
他的冷靜成功制止了一場暴動,但是這樣的冷靜卻讓混在人群之中的人著急了起來。
只是不等他們著急,陸文昭捂著自己的傷口,轉(zhuǎn)身對上千手持各種工具的百姓道:
“諸位,在下是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指揮同知陸文昭!”
“我陸文昭以性命擔(dān)保,明日起、淮北各地會紛紛開放常平倉,在常平倉放糧。”
“常平倉的糧食完了之后,會再開放官倉借糧給大家,一直借到來年夏收?!?br/>
“所借糧食為每人六石,所需要償還的糧食只是來年田地糧食的三成便可!”
“一畝地能產(chǎn)多少糧食,諸位比我陸文昭更清楚,朝廷讓了利,諸位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朝廷?”
鮮血從陸文昭的指縫中流出、染上了小半張臉,但陸文昭卻依舊解釋道:
“那劉汴、如果真的要賑災(zāi),為何不在大饑開始時就賑災(zāi)?”
“諸位、你們好好想想、夏稅收上去的時候是什么時候?為什么劉汴不用夏稅發(fā)糧?”
“再說那劉汴、他祖籍四川,家鄉(xiāng)不過千余畝地,怎么可能賣了地就能換回數(shù)百萬石糧食?難不成眼下糧食如砂礫一般便宜了嗎?”
“淮北大饑,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禍!”
“造成淮北大饑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些不法商賈、違法的士紳!”
“他們的人就混在你們之中,慫恿你們圍堵糧倉、官府的也是他們?!?br/>
“他們想要做的,無非就是斷了朝廷想要調(diào)查淮北大饑的案子?!?br/>
“數(shù)十萬人吶!數(shù)十萬人被這人禍奪了命,怎能讓這群人逍遙法外?!”
陸文昭流著血的模樣,讓前排的一兩百百姓看了個清楚,他們也開始自省了起來。
人群中、膽子大一些的小心翼翼開口道:
“陸大人,我們相信你、但是我們不相信其他人,您是好官、但旁人不是!”
“對!陸大人你是好官,但旁人不是!我們?nèi)羰峭肆巳ィ娴哪茉诿魅疹I(lǐng)到糧食嗎?”
“犯事的人真的能抓到嗎?”
百姓們的問題雜七雜八,最重要的無非就是糧食問題。
對于這個問題,陸文昭拍著胸口道:
“我陸文昭拍胸口向淮北百姓保證,我與楊大人、左大人,一定會將犯事鄉(xiāng)紳、商賈繩之於法?!?br/>
“至于糧食、便是常平倉先調(diào)糧賑災(zāi),若是不夠、便用官倉賑災(zāi)?!?br/>
“只是諸位、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眼下北有建虜,北虜犯邊,朝廷也沒有銀子和糧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