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好皇兄要掀桌子
　　
　　“呼……呼……呼……”
　　
　　急促的腳步聲、沉重的呼吸，在疾馳了一個時辰后，沈煉終于在朱由檢他們抵達(dá)京城后一個時辰抵達(dá)了京城。
　　
　　拿著曹化淳的令牌，他向著勖勤宮一路小跑，體力已經(jīng)接近枯竭。
　　
　　連續(xù)一個時辰的換馬不換人，還要從東華門跑到勖勤宮，這些都是在對他的體力做出挑戰(zhàn)。
　　
　　終于、在他疲憊至極的時候，見到了站在勖勤宮門口的王承恩和一眾小太監(jiān)、宮女。
　　
　　王承恩見過沈煉，瞧他這著急的模樣，立馬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上前扶住了他：
　　
　　“怎么了？”
　　
　　“有大事，必須當(dāng)?shù)钕碌拿嬲f。”沈煉喘了一口氣，頓了頓才說道。
　　
　　“你先候著?！蓖醭卸髀勓?，安撫了一句，隨后轉(zhuǎn)身走入勖勤宮，打斷了正在聊天的朱由校和朱由檢道：
　　
　　“殿下、南鎮(zhèn)撫司總旗官沈煉求見，說是有要事?！?br/>　　
　　“沈煉？”被打斷的朱由檢并不生氣，只是聽到沈煉的名字后皺了皺。
　　
　　他如果記得不錯、沈煉應(yīng)該是盧劍星他手下的錦衣衛(wèi)總旗官。
　　
　　“他不在盧劍星身邊呆著，來京城干嘛？”
　　
　　朱由檢突然意識到了不妙，便對王承恩道：“叫他進(jìn)來?！?br/>　　
　　“奴婢領(lǐng)命……”聽見朱由檢的話，王承恩轉(zhuǎn)身對不遠(yuǎn)處休息的沈煉示意了一下。
　　
　　沈煉見狀連忙走進(jìn)了勖勤宮，躬身作揖道：“南鎮(zhèn)撫司總旗官，沈煉、參見殿下……萬歲？！”
　　
　　沈煉沒能想到朱由校也在這里、不過還好反應(yīng)靈敏，補充了萬歲的稱呼。
　　
　　“說說吧、怎么來京城了？”朱由檢看著沈煉詢問，旁邊的朱由校則是心不在焉。
　　
　　面對詢問，沈煉額頭滲出了冷汗，只因為他沒有料到皇帝居然也在勖勤宮。
　　
　　因此、一旦他把淮北的情況說出來，那么就沒有回頭箭了，甚至連朱由檢也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
　　
　　沈煉的遲疑、被朱由?？丛诹搜劾?。
　　
　　不得不說、在這種事情上，他比朱由檢要敏感得多，見沈煉遲疑的模樣，他就知道一定是很重大的事情，因此皺眉道：
　　
　　“有什么事就說出來，難不成有朕不能聽的事情？”
　　
　　朱由校難得用上了朕的自稱，說明沈煉沒有了后退的余地。
　　
　　與歷朝歷代不同，明朝皇家在稱呼上多半接近日常百姓，不管是日常還是常朝，多以吾、我自稱。
　　
　　所以、皇帝一旦用朕作為自稱，并且不是在大朝會和其他場合的話，那多半是有些生氣了。
　　
　　沒有辦法、沈煉只能開口道：
　　
　　“臣與南鎮(zhèn)撫司百戶官盧劍星奉殿下之命前往江南行商，聞淮北大饑，便想著變賣糧食前往淮北?！?br/>　　
　　“誰曾想去到了淮北之后……”
　　
　　說著、沈煉把自己和盧劍星去到淮北的過程說了一干二凈，所見的所有景象也絲毫不掩的盡數(shù)說出。
　　
　　他的話、聽得門口的王承恩冷汗直冒，朱由檢更是攥緊了拳頭，不敢想象在這樣內(nèi)憂外患的節(jié)骨眼下，居然還有人敢用百萬人的生命來賺銀子。
　　
　　想到這里、朱由檢腦中突然閃過了一絲記憶。
　　
　　天啟二年、山東白蓮教徐鴻儒起義！
　　
　　眼下是泰昌元年，也就是距離徐鴻儒起義不到兩年。
　　
　　歷史上徐鴻儒、王好賢、于弘志等白蓮教徒秘密潛伏二十幾年，在天啟二年的時候，三人一起約好中秋節(jié)那天在河北景州、薊州、山東鄆城同時起義。
　　
　　因配合不好，徐鴻儒提前帶領(lǐng)曹州府一帶的白蓮教徒，連同不堪忍受壓迫的農(nóng)民百姓起義，一時旌旗招展，刀槍如林，呼聲震天，群情激昂，聚眾萬人。
　　
　　短短半個月，這場起義就發(fā)展到了六十萬人之多。
　　
　　見到了徐鴻儒的號角吹響，大明各地的白蓮教徒紛紛響應(yīng)徐鴻儒的起義。
　　
　　七月、于弘志在武邑和景州交界的白家屯起義。
　　
　　九月，澤縣的康傅夫率眾起事河南汝寧府固始縣起義，聲援徐鴻儒。
　　
　　十月、四川白蓮教徒也紛紛起義響應(yīng)徐鴻儒。
　　
　　一時間，起義的烽火漫天燒起，大有席卷全國之勢，震撼了明王朝的統(tǒng)治……
　　
　　盡管之后徐鴻儒等人的起義不過六個月就被平定了，但是卻造成了百萬人的流離失所，把原本有些殷實的濟(jì)南、青州兩府，硬生生霍亂成了貧瘠之地。
　　
　　如果不是鎮(zhèn)壓的足夠快，徐鴻儒也準(zhǔn)備不足，那么漕運就會被斷了，京城百萬百姓都會面臨缺糧。
　　
　　更重要的是，歷史上徐鴻儒在山東的起義失敗，是因為楊肇基、趙顏等人指揮得當(dāng)擋住了叛軍的兵鋒，成功圍剿了徐鴻儒。
　　
　　但如果朱由檢記得不錯的話，在擋住白蓮教叛軍的過程中，吳阿衡、孫傳庭兩人是出了很大的力，因此在戰(zhàn)后紛紛升官。
　　
　　可眼下、吳阿衡跟孫傳庭都被調(diào)往了四川和貴州，兩年之后能不能平定奢崇明還是一個問題。
　　
　　這次的淮北饑荒、肯定和徐鴻儒能一舉大旗，就能得到數(shù)十萬百姓響應(yīng)有一定關(guān)系。
　　
　　所以、這場饑荒必須在短時間遏制住，并且還要妥善的讓淮北百姓能更好的生活下去，以此才不至于在兩年后響應(yīng)徐鴻儒的叛亂。
　　
　　但如果按照沈煉口中的淮北情況，顯然這不是一場正常天災(zāi)所導(dǎo)致的饑荒，而是人禍。
　　
　　朝廷的情況朱由檢明白，通州糧倉不足三百萬石糧食，京城的太仆寺、太倉加起來也不足兩百萬石。
　　
　　京城的糧食本來就緊缺，如果要調(diào)糧救濟(jì)，那就只有從江南。
　　
　　但是就眼下局勢來說、哪怕是好皇兄的旨意，也不一定能叫江南的官員放出糧食。
　　
　　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可還指望著淮北饑荒賺銀子呢……
　　
　　想到這里、朱由檢看向了好皇兄，而此刻的朱由校卻陰沉著臉，隱隱發(fā)作的模樣叫人心悸。
　　
　　過了片刻、在勖勤宮寂靜一片的情況下，朱由校赫然開口道：
　　
　　“戚元輔……招募多少兵馬了……”
　　
　　“大概六千余人了……”聽到這話，朱由檢只能判斷著說出具體數(shù)目，不過他緊接著又怕好皇兄想動用武力，因此解釋道：
　　
　　“戚元輔南下江南不過二十二天，在浙江招募兵馬不足半月，想來兵馬還未形成戰(zhàn)力。”
　　
　　“我知道……”朱由校眼神淡漠，拿出了身為皇帝的威嚴(yán)，輕聲道：
　　
　　“傳旨、晉升參將戚元輔為吳松總兵?！?br/>　　
　　“調(diào)升兵科給事中楊漣為吏科都給事中、都察院南直隸監(jiān)察御史，節(jié)制吳松總兵戚元輔。”
　　
　　“再命南鎮(zhèn)撫司指揮同知陸文昭南下，二人協(xié)同巡查淮北，前往南京押運漕糧北上賑災(zāi)，同時押運漕銀、加派銀北上順天！”
　　
　　“另外、改京察由六年為三年，自明歲正月開始京察，左光斗調(diào)升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協(xié)助左都御史張問達(dá)京察天下！”
　　
　　朱由校不想忍了，或者說、他忍不下去了。
　　
　　江南派系的浙黨、齊黨官員一定是促成這次淮北大饑的主要推手。
　　
　　既然浙黨和齊黨麾下的商賈不顧大明的江山，那么就派東林黨的楊漣和左光斗去清查他們！
　　
　　“哥哥……”朱由檢聽到好皇兄打亂了自己所有計劃的安排，頓時著急了起來，不過朱由校卻抬手制止道：
　　
　　“好了弟弟、我意已決，擬旨發(fā)內(nèi)閣吧！”
　　
　　“奴婢領(lǐng)旨……”聽到朱由校的話，司禮監(jiān)隨身太監(jiān)連忙行禮應(yīng)下。
　　
　　所有人都知道、大明朝要變天了。
　　
　　改京察六年為三年，這種強度在大明朝，只有洪武年間才出現(xiàn)過，這也就代表朱由校要掀桌子了。
　　
　　畢竟眼下京察早就成了黨爭的重要手段，這次朱由校完全就繞過了內(nèi)閣，直接宣布旨意，叫東林黨組織京察。
　　
　　盡管本來下次京察就是東林一派的官員組織，但提前兩年進(jìn)行，可以說完全不給其他黨派機(jī)會。
　　
　　明代京察的結(jié)論比較模糊粗糙，但程序卻嚴(yán)肅嚴(yán)密，看上去與模糊粗糙絲毫不搭邊。
　　
　　考察由吏部、都察院長官及各省十三道掌道御史共同主持，吏部侍郎、文選司、考功司郎中輔佐，而以吏部尚書權(quán)職最大。
　　
　　京察前，吏部會下發(fā)九卿科道官員，關(guān)于各官員情況的訪單，類似于今日的問卷調(diào)查。
　　
　　推選官員的訪單需要具名，但考察所用的訪單不用具名，這就難免使一些收回的訪單像告狀信甚至誣告信。
　　
　　但這種“穢狀滿紙”的訪單，一般掌握在吏部尚書手中，不會進(jìn)呈給皇帝，也不會散布出來，只是作為京察的參考。
　　
　　但也有例外，如萬歷三十九年的京察，尚書孫丕揚把關(guān)于丁此呂的訪單進(jìn)呈，皇帝震怒，丁此呂因此削籍遣戍。
　　
　　并且、哪怕官員被評為下等，也不會立即得出處罰結(jié)論，而是要由內(nèi)閣票擬去留，或者再下部院覆核議論再定。
　　
　　程序上看起來這么完滿的京察，因為晚明時期的黨爭，干脆成為了各個黨派解決政敵的利器。
　　
　　這次朱由校讓東林黨檢查，并且把左光斗和楊漣放到了南直隸，基本上就是要斷浙黨一臂！
　　
　　朱由校不可能讓東林黨直接前往浙江把浙黨老家抄了，但清查了南直隸的官員，浙黨就從占據(jù)大明三分之一賦稅重地的勢力，變成五分之一了。
　　
　　看上去打擊了浙黨，但問題是東林黨的實力肯定會因此擴(kuò)大，而東林黨之中也是有不少蛀蟲的。
　　
　　可能京察之后，南直隸會太平兩年，但兩年之后誰又能保證？
　　
　　想到這里、朱由檢還想勸諫一下好皇兄，但好皇兄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直接轉(zhuǎn)頭對他說道：
　　
　　“弟弟這段時間操勞了，京察的事情就不用了參與了，好好著手對薊遼和北直隸衛(wèi)所的裁撤便足夠了?！?br/>　　
　　“另外遼東也需要弟弟多注意，兵部的塘報、日后會先送內(nèi)閣，再送東宮，最后送往乾清宮?！?br/>　　
　　“至于浙兵和白桿兵，我會在之后叫忠賢調(diào)內(nèi)帑六萬兩作為開拔銀，兩軍三十萬兩的軍餉會提前發(fā)放?！?br/>　　
　　“另外、再從太倉調(diào)糧十二萬石、豆一萬石、醬油五萬斤、鹽六千石，軍器監(jiān)調(diào)弗朗機(jī)火炮一百位、大將軍炮三十位?！?br/>　　
　　“太仆寺調(diào)戰(zhàn)馬兩千，挽馬一萬、草束十萬。”
　　
　　“另外再撥銀十五萬兩、糧六萬石，挽馬一千，豆五千石給秦良玉返回石柱練兵?！?br/>　　
　　“其他的弟弟就不用了再管了，好好經(jīng)營御馬監(jiān)便可。”
　　
　　朱由校允諾了一大堆東西，單單撥銀就四十六萬兩，糧十八萬石。
　　
　　加上其他的各種東西，等于直接撥了近七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