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皇帝即弈棋手
文華殿內(nèi)、朱由校告訴了朱由檢一個道理，而他還在思考時，朱由校卻開口了。
“孫閣臣，汝以為如何？”
朱由校一句話、直接指向了浙黨魁首，當(dāng)今天下內(nèi)閣閣臣孫如游，眾人都為孫如游捏了一把汗。
但是對于孫如游來說，他在萬歷朝為官二十五載，就朱由校的這點手段，根本就詐不了他。
他持著笏板，低垂眼簾，語氣平淡的說道：
“萬歲、臣以為、不可因一人之言冤枉淮安府官員。”
“淮北是否大饑？是否易子而食？又或者餓死數(shù)十萬百姓？所有事情，皆需要派人查探?！?br/>
孫如游面色平淡的回應(yīng)，而朱由檢看著他，心中更是十分明白，孫如游這不是嘴硬，而是對浙昆宣齊四黨的地方官員收尾能力有著很強(qiáng)的信任感。
說到底、這個時代是十七世紀(jì)初，而不是二十一世紀(jì)。
這里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手機(jī)、沒有視頻，平民百姓雖然因為大明歷代皇帝推廣教育，懂文識字，但并沒有話語權(quán)。
報紙、這一個穿越者掌握輿論的大殺器，但是朱由檢知道，報紙只要出爐，根本就不會有推廣的可能。
說難聽一點、除了開國初代皇帝有這個基礎(chǔ)推廣，少部分如李世民、朱棣這樣的二三代皇帝也有魄力外，大部分皇帝只能和世家、門閥、士紳妥協(xié)。
朱由檢要是搞出報紙，下場就是報紙只能在京城周邊流行，而地方放的報刊連開起來都很難。
大部分百姓都是愚鈍、容易煽動的，尤其是古代更是如此。
皇帝距離他們太遙遠(yuǎn)，他們更相信自己門前巡邏的衙役，執(zhí)掌一縣的縣令。
只要這群人稍微煽動一下，百姓就會把朱由檢的報刊燒的一個不剩。
連一個皇店都難以推廣，更別提想搶輿論高地了。
除非朱由檢有幾十萬兵馬，將這些兵馬分派往大明一千四百多個縣，不然收稅、報紙、開皇店都是屁話。
但說那些都太遠(yuǎn)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盤根交錯的地方官員和士紳、鄉(xiāng)紳勾結(jié)下，證明淮北大饑是真的。
楊漣等人不會飛、朱由檢麾下的七衛(wèi)一營也不會，哪怕派騎兵前往，也需要數(shù)天時間。
不過、朱由檢還是高估了古代對于官員的罪刑，也低估了好皇兄想要懲治浙黨的決心。
“駱?biāo)脊?！?br/>
朱由校忽的說了一聲、叫百官紛紛心中一悚。
“萬歲、臣在……”
駱?biāo)脊牡铋T走進(jìn)來，作揖行禮，而朱由校也道：
“孫閣臣要證據(jù)，你認(rèn)為呢？”
“回萬歲、北鎮(zhèn)撫司在南直隸淮安府的百戶所已經(jīng)探明，此次淮北大饑，百姓餓死者不在三十萬之下！”
駱?biāo)脊Ц呗暬貞?yīng)，而這句話叫殿上五黨官員紛紛汗流浹背。
但面對這種事情，孫如游卻淡然道：
“萬歲、臣說過、淮安府百姓不足百萬，而淮北百姓不足四十萬?！?br/>
“如果依照駱指揮使所言，難不成淮北的百姓都死光了嗎？”
“必然是不可能的，眼下淮北雖然民生凋零，但一片欣欣向榮?！?br/>
看著孫如游的模樣，朱由檢真想把這老頭臉皮剝下來，看看有多厚！
人證物證都在，這老家伙還敢反駁？
“萬歲！”這時、內(nèi)閣次輔劉一燝上前一步道：
“要想探查淮北之事十分簡單，先緝捕淮安府大小官員歸案、新派官員，后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淮安府大小官員?！?br/>
“萬……”聞言、方從哲想上前一步說些別的，但朱由檢見狀搶先道：
“皇兄、臣弟以為劉閣臣所言極是！”
“既然如此……”朱由校也不想給浙黨狡辯的機(jī)會，直接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孫如游道：
“罷免淮安、徐州所有官員，關(guān)押當(dāng)?shù)劐\衣衛(wèi)百戶所內(nèi)，另復(fù)起趙南星為吏部左侍郎、高攀龍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顧大章刑部員外郎、夏嘉遇吏部考功員外郎、周宗建南直隸巡按御史……”
朱由校一口氣罷免了淮安府的大小官員，更是將前幾次京察被罷免的東林黨趙南星等人放到了吏部、都察院、刑部等重要位置。
趙南星是什么人？那是幾次把齊楚浙宣昆五黨搞得死去活來的家伙。
朱由校這行為簡直不要太明顯，就差要把“弄死浙黨”這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萬歲不可啊……”
“萬歲圣明！”
“京察改制、三年一次，自明歲正月初一起，退朝！”見百官一派大呼不可，一派大呼圣明，朱由校也知道，再這么下去只會陷入泥潭。
眼下他該做的都做了，現(xiàn)在就是讓東林黨和浙黨互相博弈的時候了。
朱由校拉著朱由檢走了，而朱由檢則是對王安匆忙吩咐道：
“叫陸文昭保護(hù)好楊路?！?br/>
“奴婢領(lǐng)命……”王安微微躬身頷首，而朱由檢也被朱由校拉到了文華殿的中殿。
來到了這里、前殿的爭吵聲算是小了不少，而朱由校也對他道：
“近幾日、就不要管淮北和其他事情了，好好在東宮或者燕山大營呆著就好?！?br/>
“嗯、我知道了?！敝煊蓹z明白，好皇兄是怕波及到自己。
畢竟楊路是沈煉帶回北上的，楊漣又是東林黨，朝會前的態(tài)度對他好了不少。
這么一想，齊楚浙宣昆五黨很難不把他和東林黨聯(lián)想到一起。
因此眼下要做的就是閉門不出，盡量減少和這些政治人物的斗爭。
想到這里、朱由檢也對朱由校抱歉道：
“我在京外、不知朝堂驚險，留哥哥一人在京城，實屬不易?！?br/>
“哪里的話？”朱由校臉上洋溢著笑容，與剛才朝堂上判若兩人道：
“近來、我準(zhǔn)備讓忠賢提督東廠，那駱?biāo)脊c百官眉來眼去，用著不順手，你看看陸文昭可以嗎？”
朱由校害怕朱由檢以為自己要搶他的人，故意商量著，而朱由檢哪里會有那種想法，當(dāng)即笑道：
“若是陸文昭升官、我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怪罪哥哥？”
“更何況若是他能幫到哥哥，我心里也好受些了?！?br/>
“既然如此。”朱由校笑道：“那等淮北事情結(jié)束，我便會示意駱?biāo)脊Щ剜l(xiāng)養(yǎng)老，將陸文昭派到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位置上。”
“剛好錦衣衛(wèi)有些問題，弟弟想個辦法，叫他整頓整頓錦衣衛(wèi)，也好收拾這些朋黨。”
朱由校的話里話外，都是將文臣作為一種棋子的淡漠語氣，似乎對于他而言，文臣亦不過是棋子罷了，只不過這棋子擁有一定的權(quán)利。
這就是家天下，而朱由檢也不可能可好皇兄對著干，因此便作揖道：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勖勤宮了，早膳沒吃有些餓，等會還要編寫一些教材作為燕山所子弟的讀教?！?br/>
“噢？由弟弟編寫？”朱由校來了興趣，隨后拍了一下朱由檢的后背道：
“到時候編寫出來，給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由弟弟編寫的教書是什么樣的?！?br/>
說到這里、朱由校也笑了出來，而朱由檢無奈，只能作揖后告退出了中殿。
望著朱由檢退出中殿的背影，朱由校也慢慢笑著笑著平靜了下來，隨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王安道：
“以后常朝改為三日一朝?！?br/>
“奴婢領(lǐng)旨……”聽到這話，王安知道，朱由校也是在躲避未來可能變得嘈雜的朝堂。
京察的事情眼下已經(jīng)定下來了，朱由校用淮北大饑堵上了浙黨的嘴。
他真的在意淮北百姓的生死嗎？或許在意，但沒有朱由檢想的那么在意。
不止是朱由校，甚至可以說、整個朝堂上，除了那小部分由富農(nóng)和貧農(nóng)出身的官員外，其他大臣都不怎么在意。
走在長道上、朱由檢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畫面，全部都是關(guān)于剛才的常朝。
剛才的那一切、算是政治斗爭嗎？應(yīng)該不算。
那樣的手段并不高明，更算不上高超。
能放到臺面上來講的事情都不算高明。
那么、真正的政治斗爭什么時候會來？在什么地方來？為什么這些政治斗爭對于好皇兄來說這么簡單？
“權(quán)力……”朱由檢輕聲呢喃。
他理解了好皇兄的話，所謂的政治斗爭不過是權(quán)力不足罷了。
這不是現(xiàn)代，這是古代。
這是一個只要擁有權(quán)力就能把控一切的地方，軍權(quán)、皇權(quán)、地方權(quán)……
這三種權(quán)力、地方權(quán)力推舉上來的文官是最難纏的。
但只要皇權(quán)掌握了軍權(quán)，就是地方權(quán)力再怎么難纏，也終究是抗不過鋒利的刀子。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成為皇兄手里的那把刀，至少這樣、神州不會沉淪，我也不會死……”
想到這里、朱由檢眼神堅定了下來，而他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在神州不會沉淪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不過眼下他多了一個需要保護(hù)的人，那便是好皇兄。
他腦中的記憶，還有他這兩個月來所經(jīng)歷的關(guān)愛，都是好皇兄給的。
好皇兄會不會也在騙他，這點他也不知道、從歷史上來看并沒有，或許兩人的關(guān)系，只有好皇兄誕下子嗣才會開始出現(xiàn)裂痕。
“陸文昭……”
“卑職在！”聽到朱由檢叫自己，陸文昭走上前來，而朱由檢也抬頭看向遠(yuǎn)處不斷下落的鵝毛大雪，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