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這一覺江厭睡得很踏實,貓也比往常黏人了許多。
只是一早醒來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腰酸背痛,瞥見蜷在胳膊邊仍呼呼大睡的黑貓,江厭了然。他想起來半夜有幾次想翻身,但怕壓到貓,又或者動彈幅度太大把它逼走。最后索性僵持著同一個睡姿渡過了整晚。
睡覺前沒有脫衣服,睡覺時嵌著半張照片的相框從衣服里落了出來,醒來后又不厭其煩地重新揣好,心里一面慶幸沒有丟失,一面起床打開電視,聽著電視播報聲到洗臉槽前草草洗漱。
僅僅一夜的時間,整個世界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貓被全人類眾望所歸地被奉為世界瑰寶,社會地位直逼人類本身。
無數(shù)個有虐貓癖好,或曾有對貓故意傷害行為的人被接二連三的揪了出來。他們當中有的是家喻戶曉的名人,有的表面光鮮,有的甚至只是個孩子。但無論是誰,此前擁有怎樣的身份,他們最后一例外都成了千夫所指,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全世界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流浪貓在一夜之間得到救治,有大量的資金投入,它們的病痛和生活將迅速得到改善。人類最杰出的服裝設計師為貓咪們量身定制了無數(shù)套光鮮華麗的衣裳。最赫赫有名的造型師們快馬加鞭,祭出自己的拿手絕活,為貓咪打造出最適合它們的造型。
各界大能都在想盡渾身解數(shù),和自己的愛貓合力備戰(zhàn)新加入的諾貝爾貓咪獎。
考慮到那些剛剛被救治的野貓不同于家貓,它們缺乏討人歡心的技藝,貓學校橫空出世。貓能在學校中選擇成為一只依賴人類生活的家貓,亦或是繼續(xù)自由自在的征戰(zhàn)四方。貓學校就會根據(jù)貓的選擇對其進行技能訓練,教會它們如何得到主人的愛,亦或是如何健康的在野外生存。
新的民法相繼出臺,收養(yǎng)貓者,必須為貓騰出一間不小于次臥的貓房。一旦出現(xiàn)破產(chǎn),資金短缺或停職三個月以上,必須為貓做好過戶手續(xù)。貓齡若超過八歲,允許將貓送進專門的貓咪療養(yǎng)院。
為了防止血統(tǒng)歧視,維護者們立即廢除了貓的血統(tǒng)分級,無論是野貓還是曾今高貴的血統(tǒng)貓,如今都將被一視同仁。部分天生就有基因缺陷的種類被嚴禁繼續(xù)繁育,如曼康基短腿貓,斯芬克斯無毛貓,以及蘇格蘭折耳貓。貓咪的買賣被立行禁止,代之深思熟慮的領養(yǎng)制度,貓不在是人類交易和帶來利益得失的貨物。
聽著電視里鋪天蓋地的貓咪報道,江厭并不意外。
他吐掉嘴里的牙膏沫,用毛巾抹了把臉,穿好衣服走到床前朝外眺望。
江厭能看到,遠處的街道上有大批大批的工人在罷工游行。他們聲勢浩大,幾乎到了墻倒眾人推的地步,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面粉色的三角旗幟,旗幟印著卡通貓咪的大頭貼。
他們一早就集結起來組織了這場游行,希望自己的反抗能得到工廠的重視。
口號喊得猶如驚雷,但因為離得太遠,江厭聽不清口號內容。只是隱約知道,這次工人把人游行的目的,似乎是抱怨他們每天工作的車間中竟然連一只貓都沒有,這讓他們沒有工作的欲望,感覺到厭煩和發(fā)自肺腑的生理不適。
他們一口咬定,這是工廠對他們殘忍的剝削,他們要求得到自己應得的權益。
從窗戶撤回,江厭把窗簾拉好。他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電子日歷,第六天過去了,今天就是一周的最后一天,只要今天過去,那個神秘組織對他的考驗就宣告完成。
本來前些天他還對加入神秘組織,得到至少天階b級同等待遇,能名正言順地混日子,泡馬子的生活頗為期待。
可越是經(jīng)過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之后,他就越?jīng)]有興趣,既不想開始全新的生活,也不愿原地踏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對什么東西都提不起勁。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剛剛從某種奇妙的狀態(tài)中提起褲子。
甚至對于自己有能篡改大書庫的力量,只要一個念頭就能改寫世界,即便成為世界之神也不過是時間問題這一點上,他都感覺不到半點該有的激動和興奮,他只覺得麻煩。
就像是能篡改大書庫對他來說,和可以順利地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樣平平無奇。
江厭似乎和這個荒誕的世界產(chǎn)生了乖離感,他游離于世界之外,或者是世界走得太快而將他棄之不顧。他感覺到,人們對世界的理解依賴于大書庫對世界的解讀,萬物都被大書庫套上了一層認知的外殼活躍在人們的感官中。
而這層外殼卻如同變臉一樣能夠隨意被偷梁換柱,輕而易舉地變成另一種東西。
今天人們可能為了貓而抗議游行,明天大家或許就會將夏天的蚊子包當成無上之殊榮。
想到那些人不假思索的舉著畫有卡通貓咪的旗幟在大喊地吶喊,江厭心里不是滋味。他有一瞬間忽然像就這樣沖出家門,沖到街道上,抓住一個人肩膀,告訴他們這不是事實,你們被騙了。
但他做不到,因為就連他都不敢確定自己所認為的理所當然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