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和這個人走。
杭雁菱的本能在如此的警告著自己。
三百年的經(jīng)驗(yàn)讓她學(xué)會了辨別危險的存在。
眼前的女人雙眼之中毫無親情可言,這個杭彩玉和付青冢是同一類人……
不,更在那之上。
然而……
對方是“杭彩玉”。
從剛才發(fā)不出聲音開始,杭雁菱就隱約意識到。
此時此刻,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
已經(jīng)醒來了。
“我……媽媽……”
手向前伸出,握住了那只冰冷的,來自于這具身體原本“母親”的手。
嘴巴在擅自活動,還是喊出了那一聲“媽媽”
此時此刻,身體的控制權(quán)已經(jīng)易主。
“惡女”對著朝思暮想的母親向前邁出了一步。
該死……
杭彩玉看著雙眸幽紫的女兒,溫和的笑了笑。
她彎下腰,輕輕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你做得很好……是媽媽看走了眼,你比她更有資格?!?br/> 體溫是冰冷的,就好像是被一具尸體所擁抱。
然而被自己的“母親”所擁護(hù),體內(nèi)的另一個“杭雁菱”的意識卻在傳來歡愉的情緒。
屬于“付天晴”的那一部分意識感覺得出,這份雀躍……和驚恐。
對。
哪怕是真正的杭雁菱,被母親擁抱的一瞬間,心中還是誕生了驚恐的情緒。
而這份惴惴不安也被杭彩玉所察覺。
她溫柔的輕輕捧起女兒的臉,笑了笑,隨后起身,拉著杭雁菱的手,指向了空中的那一輪不斷從大地上汲取陰靈氣的血月。
“這是媽媽為了迎接你準(zhǔn)備的,漂亮嗎?”
“漂……亮……”
“本來,媽媽打算在等一年后,親自去蓮華宮把你接過來,但沒想到你自己跑來了付家。我的女兒真的成長了許多,呵呵……”
母親欣慰的感慨了一句:“看來蓮華宮,也不凈是培養(yǎng)廢人的溫床。”
“蓮華宮……師父……”
“惡女”有所猶豫,但她還是緊緊地攥著媽媽的手,像是生怕這只手再次將自己松開一樣。
“好了,不用管他們了——現(xiàn)在,開始吧?!?br/> 杭彩玉從地上隨手拾起來了一把匕首,遞給了自己的女兒。
彎下腰,拍著“杭雁菱”的肩膀,扶著女兒的手腕,讓她將匕首的刀尖對準(zhǔn)了在地上被陰靈氣折磨的痛苦不堪的另一名“杭雁菱”
“現(xiàn)在,聽我的,把她殺了?!?br/> “……”
惡女楞住了。
她定定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另一個“自己”,心中誕生了猶豫。
她并沒聽從媽媽的吩咐,而是抬起頭來,對著媽媽問道:“為……什么……?”
“殺了她,你才是我完整的女兒。”
杭彩玉平靜的述說著:“五年前在付家,我將你們分一為二,更為強(qiáng)大的,更為好勝,要強(qiáng)的你,和更為脆弱,更為無能的你。”
惡女腦海當(dāng)中浮現(xiàn)出了五年前的光景。
這是付天晴從未看到過的畫面。
面色冰冷的杭彩玉,如同今日一般的血月。
無數(shù)漆黑的陰靈氣,另一名惶恐的看著自己的杭雁菱。
這就是五年前,這具身體所見到的光景。
……
將親女兒一分為二?簡直駭人聽聞。
“惡女”腦海中的畫面再度更迭變換,血月消失后,杭彩玉帶著另一名杭雁菱走了,自己被留在了漆黑的屋子里。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破碎的詞匯。
“無能”“雜質(zhì)”“不需要”“沒用”“資格”
可能是當(dāng)時的杭雁菱并不足以將這些詞匯的含義完全理解,也沒能記住母親所說的全部話語。
她銘刻進(jìn)腦海內(nèi)的只有這些破碎的詞匯,和母親將自己遺棄在付家,帶著另一個杭雁菱離去的光景。
“可是媽媽……你選了,她……”
“是媽媽不好,媽媽那時候覺得你是不必要的部分,可事實(shí)證明,你更優(yōu)秀,她才是沒用的那一半?!?br/> 被迫蟄伏于杭雁菱體內(nèi)的付天晴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覺得杭彩玉像父親。
這正是付青冢的理論。
感性是修真道路上的雜質(zhì),理應(yīng)剔除。
修真之人,只需要保持“純粹”即可。
從那個冒牌貨的反應(yīng)來看,當(dāng)初被帶走的部分也是具備一定程度的感性的……如此看來,分割的杭雁菱的基準(zhǔn)并不是單純的理性與感性。
這個“將雜質(zhì)剔除”的理論在杭彩玉心中究竟是怎樣界定的呢?
“來吧,菱兒,殺了她,把她的一切吃掉——然后變回完整的杭雁菱,我最可愛的女兒。”
即便對于自己五年前帶走,一手培養(yǎng)長大的另一個杭雁菱。一旦確認(rèn)對方是劣等品,杭彩玉就可以毫不猶豫的舍棄。
真想感慨一聲,不虧是能看上付青冢的女人啊。
付天晴等待著自己這具身體的反應(yīng)。
惡女在媽媽的命令下,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那個倒在地上的杭雁菱。
那個一直堅(jiān)持自己才是“真貨”的女孩此時此刻已經(jīng)不再掙扎。
她的雙眼如同死去了一般,躺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天空中的血月。
陰靈氣的灼燒之下,她的身軀開始變得有些許的模糊。
此時此刻,她真的成了“冒牌貨”了。
最為信賴的媽媽所認(rèn)定的“冒牌貨”。
走到女孩跟前,兩個杭雁菱的視線彼此交匯。
“媽媽,選了你……你更厲害,比我厲害的多?!?br/> “……”
“你好厲害,我怎么樣都比不過你?!?br/> “……”
“你贏啦,來吧,以后,你來做杭雁菱吧?!?br/> 毫無神采的眼神,用愉快的語氣訴說著。
哪怕要被下令殺死,她依舊在遵從著母親的命令。
這個模樣,哪里還有一點(diǎn)“杭雁菱”的姿態(tài)呢?
付天晴的心中為這位被舍棄的惡女感到了些許的悲哀。
但很快,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曾經(jīng)自己在琳瑯書院,險些有機(jī)會殺死這個惡女,徹底消除隱患。
那時,一直在觀察著自己的言秋雨動手,阻止了自己。
同樣的,當(dāng)這個惡女想要補(bǔ)刀的時候,言秋雨也將其驅(qū)逐。
……
小秋雨有著自己并不了解的情報。
看來,她知道兩個杭雁菱相殺后會發(fā)生什么——而她在竭力的制止這件事。
她和杭彩玉的目的不同。
……
也許,自己應(yīng)當(dāng)阻止這場自相殘殺。
“不……不要?!?br/> 刀子掉在了地上。
被母親選中的杭雁菱直起了腰來。
這并非是付天晴的意識干涉的結(jié)果,而是杭雁菱本身的意志。
“不要,殺她……媽媽,帶我們走……”
她自己拒絕了。
拒絕了殺死這個和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臉,這個奪走了母親所有關(guān)愛的人。
這份拒絕,讓杭彩玉臉上本就不溫暖的笑意再度冰冷了幾分。
杭彩玉皺起了眉頭,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就好像是看著不愿意吃下青椒的孩子一般,苦惱于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哪里出了問題。
“哪怕你更強(qiáng)一些,卻還是那么心軟,優(yōu)柔寡斷,脆弱無能啊。不,這也不怪你,是蓮華宮教給了你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和曾經(jīng)的媽媽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