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為何要去南陽郡,謝湛這位大理寺少卿自然不會說他要去取證據(jù),他早提前備好了一套說辭。
他半真半假地朝江喬道:“萱萱聽聞,南陽郡昭覺觀的仙人法力高強,眼下中元節(jié)將近,她思念家人,欲尋仙人給亡故親人做場法事。我呢,總歸帶她外出一趟了,也想遂她這個心愿?!?br/>
眾所周知,道觀皆是建在山明水秀、紫云繚繞之處。與其說為愛妾全孝心,不若是借口這事,攜手游山玩水。
本是暗透著周御史游手好閑脾性的話,但是“思念家人”幾字一出,這影響就不同了。
晏桌上的氛圍不太顯眼地變了變。
比如那梁珊便垂首紅了鼻尖,梁氏亦是蹙了蹙眉。梁平生死未卜,于江喬而言不算大事,可于梁家而言便是沒了半邊天。
江喬自然是沒有梁家人的那般感同身受,他接話道:“周御史此次出行倒是時日頗為寬裕。”
這話便是有些試探意味了。
雖說侍御史算是閑職,但單單在這戈陽郡,這二人就住了半月,外加去南陽郡和郝城逗留,如此一算,便是出巡月余也不為過。
穆安帝勤政,即使給予臣工獎勵性質(zhì)的出巡,但一個朝官能月余輟職,怎么想,皆露著異樣。
謝湛輕笑一聲,往扶萱唇邊遞上一酒杯,邊看她配合地飲下,邊說道:“嘖,這點時日算個甚?離京時,我與圣上言明要出巡半載,圣人也是允了的。原因不為別的,待我回了建康城后,這官職恐就要卸了去了,圣上念我這是最后一次替他辦事,到底還是給了我體面的。”
江喬圓臉一驚,“周御史何意?未及壯盛年華,便要卸任?”
謝湛不在意地笑笑,“我呢,閑散慣了,比起在朝中當個官兒日日點卯拘著,還是更喜自在日子。我叔父去年得了疾,周家部曲那頭,始終是等著人照看。我那幾個兄長有旁的追求,父親便讓我去管管糧草之類的小事?!?br/>
糧草之類的“小事”?
好大的口氣。
謝湛話落,江喬心中即刻哽上了一口悶氣。
這幾日為籌錢,他都要將老底盤空了,卻還不足彌補那頭要的半數(shù)。
比起眼前這位貴公子的瀟灑,四十出頭便生了半頭華發(fā)的他,才堪屬櫛風沐雨,悲哀的是,到頭來,恐怕還是為他人作嫁。
他再一次體會到家族底蘊的重要。
借著廣袖遮面飲酒時,側(cè)目看向梁氏的眼中,憤恨再起。
若非彼時為情所困,色迷心竅,兩人行下錯事,也不至于被父親逐出家門,而后風餐露宿多年,使得江家的好處全落在了侄兒頭上。
謝湛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私瓎棠樕弦婚W而過的不悅,也就收了話題,抬手一招,招來了十來個奴婢,他們個個雙手端著赤色綢緞覆蓋住的漆盤。
江喬目光落上去,心中隱隱有些預感,要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在他心中被他一壓再壓。
到底,在謝湛抬手命人掀開綢子時,還是壓不住了。
粲粲黃金盤,獨照燈火里。
如此閃閃的金光,不只閃了江喬及梁家二人,也閃了被謝湛做戲?qū)⑽沽艘豢诩t糖糍粑餅的扶萱的眼。
說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女郎瞠目結(jié)舌也不為過。
這得值那建康城中,能陷害阿父的多少間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