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如注,并未因黑夜降臨便收了落下的力道。
風聲雨聲揉在一起,將聽風苑的翠竹打地簌簌作響,竹巔鬼魅般地在狂風驟雨中左左右右地飄蕩,無端生出許多恐怖之感來。
石清查明事情回聽風苑時,謝湛已經(jīng)沐浴完畢,正散著一頭墨發(fā),虛虛披著雪白長袍,胸腹袒露,身子后仰著,靠在書桌椅背上。
石清毫無準備地進屋,昏暗光亮下,立時跟見鬼似的,被嚇了好大一跳。
待視線定下,石清忙收了驚駭表情。
心想著,公子這般不顧形象的模樣,真是稀奇,又想起得到的消息,他咽了咽口水,這才開口:“公子?!?br/>
謝湛抬直頭顱,攏起來衣衫,掀起眸子,不動聲色。
石清忙回:“是王三女郎,王艾?!?br/>
這事其實并未有多復雜。
今年的擊鞠賽是由王家主辦,以主家身份進入馬廄處輕而易舉,王艾正大光明地出入馬廄,又派人去往安置扶家馬廄的食槽中投了藥。至于給哪匹馬放,也很容易,尋白色那匹便是,前幾日恰巧有人見扶萱當街御的白馬。
聽畢,謝湛冷笑一聲,“怎么?當初沒將她淹死,還就尋出這種拙劣法子了。”
他話落便收了冷笑,眸光深暗不見底,一言不發(fā)。
石清看著自家公子臉色鐵青,又回想方才他的失態(tài)模樣,猜測是因扶女郎受了驚嚇,公子這頭不愿輕易善罷甘休,便大著膽子建議道:“公子,不如以己之道還施彼身?”
謝湛看了一眼敦厚的石清,唇角微勾,語氣玩味:“怎么還?”
石清回道:“余家那頭,不是正在尋法子治那木僵的余三郎么。聽說太醫(yī)院的醫(yī)術(shù)全都不管用,皇后和余公派了好幾波人去道觀找‘仙人’,到余三郎眼前做過法。”
“……奴以為那九清山的羽虛道長最有本事,若是將羽虛道長的仙名廣散出去,余家定會去九清山請人的。而后,道長會‘算出來’,只要替余三郎尋得生辰八字萬分般配的女郎,嫁進余家沖沖喜,說不定那余三郎就有救了?!?br/>
羽虛道長尚未飄渺絕跡幽隱山林之前,曾與謝湛對過幾回詩,因崇尚謝湛的文采,入山之前,還曾問他要了一副字。
想必,傳個話,羽虛道長還是可以幫忙的。
謝湛點頭,鼓勵石清繼續(xù)。
“王三女郎這頭,若是倒霉失足落水,又被人救起,可因那救人的色迷心竅,王三女郎失了清白,屆時,王家再是想讓她嫁入更高的門楣,也就不容易了罷?!笔寤?。
見謝湛不表態(tài),石清繼續(xù):“這時若是羽虛道長算了算,王三女郎恰巧有門余家的好姻緣,不就一拍即合么。前幾日,聽說王三郎還去了九清山拜會?!?br/>
謝湛了然,他的這位姐夫志不在家,也不在朝堂,現(xiàn)下是在求仙問道之上。
趁王家焦頭爛額之時,這位姐夫再得到羽虛道長算出的“好姻緣”,余家與王家兩頭得到的,都是對自家好的消息,定然會一拍即合,定下這門親。
“你倒是心機深沉?!敝x湛眉尾輕抬,批評道。
話的內(nèi)容入耳難聽,那講話語氣倒是柔和至極,石清聽出了他的滿意,嘿嘿一笑,接口恭維道:“這不是跟公子學得么!”
謝湛輕笑一聲,舒展眉目,“做干凈些。”
石清應是。
他正要退下,謝湛突然發(fā)問:“彩頭,是什么?”
石清下意識一頭霧水地“嗯?”了聲,轉(zhuǎn)瞬又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問今日擊鞠賽的彩頭。
他回道:“是明月珠。”
謝湛起身,往他臥室方向走,想起今日扶萱不遺余力擊球的模樣,心中一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