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羞怒已極的李克用定要立刻向朱溫發(fā)動反擊,根本不聽旁人勸解??捎质且魂嚰贝俚鸟R蹄聲傳來,一眾軍騎在雨夜中疾馳,揚得泥點飛濺。而李克用瞪目望向那一撥仍是由封禪寺方向趕來的軍馬,瞧見為首那人不由一怔,隨即急聲道:
“夫人!你怎么來了?胡鬧!我正要統(tǒng)領兵馬去取朱溫狗賊首級,你一個婦道人家,廝殺兇險難以照應,又豈可置身于陣前?”
“夫君說我是婦道人家,卻不還是出征時卻不還是常攜我從于軍中?方今危難緊要之時,我又怎能不來?”
引著這一撥軍馬疾行而來的竟是個婦人,本來這一路上居于廂車當中,因李克用家眷的身份,先前也未曾拋頭露面與朱溫、趙犨、李天衢等人相見??扇缃裥蝿菥o迫,她冒著雨外披蓑衣也不免內(nèi)衫浸濕,渾然不顧腿上濺得泥點污物,一路驟馬疾馳于隊列前面,竟然騎術也甚是了得。
為這婦人生得劍眉星目,體態(tài)修長,雖然五官端正俊俏,可此時她面色凝重,竟也有著股教軍中將士不敢小覷的凜然英氣,身手英姿颯爽,也透著種殺伐果斷的干練,卻正是李克用的結發(fā)正妻劉銀屏(后唐太祖李克用正妻名諱正史未曾記錄,按傳統(tǒng)雜劇《珠簾寨》稱呼喚之)。
劉銀屏眼見自己的丈夫李克用那副恚怒至此而不肯罷休的模樣,她長聲一嘆,隨即又勸道:“天幸夫君未曾教奸賊害了性命,而知夫莫若妻,我就想到夫君不肯暫且忍受,聚攏得親隨兵馬,必然急于要攻殺朱溫報仇。可那奸賊既已動手,容不得心腹大患逃脫,夫君反而引兵去打,不是正遂了他意?
而且夫君本為國家征討巢賊,怎奈宣武軍陰險不仁,意欲加害,也早有準備,何況就算夫君占理,朝廷無法辨名期間曲直,倘若擅自進攻,朱溫陰險狡詐,反倒有說辭混淆視聽。如今我等也只得先忍住今番恥辱,返回河東,整頓軍隊,一面徐圖再戰(zhàn),一面訴之朝廷,待天下人知是朱溫構害同僚,夫君師出有名之時,再圖謀報仇不遲......”
說起來李克用統(tǒng)領隨行兵馬先至封禪寺休歇安頓之時,史敬思便曾笑言將李天衢所言轉(zhuǎn)述于自家主公。本來李克用對李天衢印象還算不錯,可聽聞那小子竟說自己在朱溫的地盤言行跋扈,只怕不妥,還須多加小心,李克用的牛脾氣反而又來勁了,直斥李天衢黃毛小兒,僥幸誅殺黃巢立下大功,倒也敢矜功自伐,就憑他怎配對老子說三道四?
可是這些話李克用雖然沒聽進去,他那在旁聆聽的正妻劉銀屏卻聽進去了。
揣摩朱溫的為人秉性,而既是自家夫君,劉銀屏當然也十分清楚李克用甚是看不起朱溫。這般時節(jié)藩鎮(zhèn)節(jié)度之間相處攻殺已是常態(tài),那么對方意圖在自己的地盤謀害強大的競爭對手,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所以李克用雖然聽不進勸,可劉銀屏卻暗中授意教史敬思、薛志勤等將官多帶二百親兵入汴州開封赴宴,且在上源驛中嚴加戒備。同時又派數(shù)名輕騎哨探卸甲喬裝,至臨近開封的村坊關注城內(nèi)動靜。
只一夜的功夫,當然無事最好,也免得與宣武軍枉自沖突。但一旦城內(nèi)有任何風吹草動,開封距離封禪寺十幾里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也能立刻做出反應。
而李克用好歹還肯聽自己妻室的勸,聽她大概說過前因不過,雖然對朱溫的切齒恨意分毫不減,可也能漸漸冷靜下來,不至因暴怒而盲目到要與朱溫立決生死,他思付了片刻,倒不住訕笑了聲,心中又暗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