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
　　
　　反應過來之后,蘇燦暴怒出聲，他正要往前沖去，衛(wèi)夏抬腳就踹在了蘇燦雙腿上,衛(wèi)韞坐在金座上，靜靜看著他：“陛下，您最好不要妄動,北狄與我的家仇,您明白。”
　　
　　北狄?guī)缀跛谢首佣忌线^戰(zhàn)場，蘇燦沒登基的時候便與衛(wèi)韞見過。
　　
　　只是那時候衛(wèi)韞還是個跟在父兄身后搖旗吶喊的少年，如今卻已經(jīng)能坐在金座之上，與他冷眼對視。
　　
　　蘇燦瞬間反應過來衛(wèi)韞是個什么人物，他冷靜了一下后,慢慢道：“你們大楚的皇帝是個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嗎？如今你來了這里,哪怕我把蘇查召回來,你也決計活不了,為了這么一個昏君賣命,不覺得可惜嗎？”
　　
　　衛(wèi)韞勾起嘴角：“陛下真是巧言令色，哪怕走到此刻也不忘挑撥離間?？上Я?，衛(wèi)某護的不是那狗皇帝,若是那皇帝,倒的確有幾分心動?！?br/>　　
　　蘇燦臉色難看了幾分，衛(wèi)秋走進來，冷聲道：“侯爺,外面都掃干凈了,后宮有幾個宦官護著宮妃不肯到大殿來。”
　　
　　“哦,”衛(wèi)韞點了點頭：“剛好,我也缺幾個人動手?！?br/>　　
　　說著，他站起身來，往外走去：“讓所有人到廣場去，是哪些反抗的，全都點了人燈吧。”
　　
　　聽到這話，蘇燦猛地抬頭，衛(wèi)韞扭頭看向蘇燦，微笑開來：“忘了和陛下說，衛(wèi)家人的光明磊落衛(wèi)七沒學會，但是北狄的手段，我卻很興趣。陛下在宮中如今一共有十二位子嗣，三十一位宮妃，衛(wèi)某半個時辰點一個人，陛下覺得如何？”
　　
　　蘇燦顫抖著身子，眼中全是憤怒，衛(wèi)韞突然想起來：“貴國太后如今已年近七十了吧？”
　　
　　“衛(wèi)韞！”
　　
　　蘇燦再也無法忍住，猛地起身，被衛(wèi)夏按住肩直接扣到地上，鮮血流了一地，衛(wèi)韞平靜看著他。
　　
　　蘇燦好戰(zhàn)，他登基之后，北狄才全面開戰(zhàn)，衛(wèi)韞盯著他的血，慢慢道：“蘇燦，你開戰(zhàn)的時候就要明白，所有的戰(zhàn)爭都是由尸山血海堆積而成，哪怕你是帝王，也未必能夠幸免。”
　　
　　說著，衛(wèi)韞抬手道：“架出去，把他給我弄醒，看著點天燈。一個時辰一個人，什么時候他寫信召蘇查回來，什么時候停手。”
　　
　　衛(wèi)夏衛(wèi)秋應了聲，拖著蘇燦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女人的哭聲，男人的叫罵聲，士兵的叱喝聲，尖叫聲。
　　
　　所有的聲音交織起來，衛(wèi)韞坐在金座之上，神色如死。
　　
　　北狄王庭的大殿很冷，很暗，他覺得自己仿佛是身處于地獄之中，外面全是惡鬼的歡笑，而他則是最大的惡鬼。
　　
　　他滿手鮮血淋漓，他內心齷齪骯臟，若真有陰陽，他怕是要永墮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可他沒有辦法。
　　
　　他只有兩千多人，他要鎮(zhèn)住整個北狄王庭，不血洗一遍，不一次性讓他們徹底崩潰膽寒，他很快就會被反噬。
　　
　　這王庭早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蠱，他在里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是這里真的太冷太暗，他聽著外面女子慘叫聲響起，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渾身顫抖，唯有一個人支撐著他。
　　
　　楚瑜白衣獵獵站在城頭目送他的模樣印刻在他腦海里。
　　
　　她在等他。
　　
　　他一定要救她。
　　
　　不知是過了多久，衛(wèi)秋從外面走來，捧著北狄王庭的玉璽和圣旨道：“侯爺，蘇燦寫了?！?br/>　　
　　衛(wèi)韞抬起眼來，點了點頭，麻木道：“送出去?！?br/>　　
　　蘇燦的圣旨朝著前線奔去的同時，蘇查也終于發(fā)起了最后一次進攻。
　　
　　鳳陵城的山頭早就被攻下了大半，只剩一座城池守在山上，蘇查的人密密麻麻駐扎在鳳陵山上，虎視眈眈看著鳳陵城。
　　
　　楚瑜看著他們往山上搬攻城工具，顧楚生站在她身邊，皺眉道：“他們大概是要做最后一擊了?！?br/>　　
　　“天守關守住了吧?！?br/>　　
　　楚瑜平靜道：“他急了。”
　　
　　顧楚生應了聲，楚瑜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士兵，冥冥有了預感。
　　
　　“顧楚生，”她平靜開口：“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顧楚生微微一愣，隨后他毫不猶豫道：“是?！?br/>　　
　　“你知道嗎，”楚瑜輕笑出聲來：“我總覺得，你上輩子欠了我?！?br/>　　
　　顧楚生沒說話，他垂著眼眸，他明白楚瑜的意思。
　　
　　看見他，楚瑜想起的，大概便是上輩子，那些荒誕痛苦的時光。他艱澀出聲來：“或許吧?！?br/>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上輩子了?！?br/>　　
　　聽到這話，顧楚生抬頭看他，楚瑜靜靜看著山下，平靜道：“如果我死了，你答應我，把小七救回來，和他好好合作，護住大楚?！?br/>　　
　　上輩子文顧武衛(wèi)，這輩子也當如此。
　　
　　然而聽到這話，顧楚生眼里卻是帶了火氣，他看著她，唇角輕笑出聲來。
　　
　　“你要是死了，”他認真看著她：“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br/>　　
　　楚瑜抬眼，看見顧楚生捏著拳頭，眼里帶著憤怒和惶恐。
　　
　　上輩子楚瑜死在他面前，他痛苦了二十年。
　　
　　如今他來這里，便是再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如果她死了，他還活著做什么？
　　
　　“我告訴你，”任憑是個孩子，都能聽出他聲音里的害怕：“你要是死了，我不會放過衛(wèi)家，不會放過楚家，你愛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楚瑜靜靜看著他，片刻后，她輕笑出聲來：“你真是一貫自滿。”
　　
　　年少時顧楚生便覺得自己能踏平山河。
　　
　　如今大概也如此覺得。
　　
　　楚瑜毫不奇怪顧楚生能有這樣的信心，她扭過頭去，看著遠方，淡道：“不想我死就好好說話，何必呢？”
　　
　　顧楚生微微一愣，片刻后，他慢慢沉下肩來，放開了拳頭。
　　
　　楚瑜喝了口酒，轉身打算離開，顧楚生驟然開口：“我不想你死。”
　　
　　楚瑜提著酒囊，有些詫異回頭，顧楚生抬起頭來，認真看著她，再次重復：“我不想你死?！?br/>　　
　　楚瑜沒說話，許久后，她輕輕一笑，舉了舉酒囊，然后轉身離開。
　　
　　到了半夜里，便傳來攻城的聲音，楚瑜早作了準備，她沖上城樓去，在戰(zhàn)鼓聲中拔出劍來。
　　
　　戰(zhàn)鼓聲、爆炸聲、嘶喊聲交織成了一片。幾次交戰(zhàn)，北狄已經(jīng)摸出了對火藥的經(jīng)驗，他們布陣排列極遠，火/藥本不高的命中率變得更低。
　　
　　殺到第二天天命，北狄的人已經(jīng)來到城樓下，開始試圖攀城，而城樓正門前，楚瑜早已讓人用巨石堵死，誰也進不去，誰也出不來。
　　
　　人密密麻麻往上爬，誰都不畏死，誰都不能退。
　　
　　楚瑜的砍斷了劍，斷了槍，斷了手中能用的武器，就從尸體上直接拉了武器過來。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楚瑜只記得不斷抬手，揮動手里武器，在交接時匆匆吃了東西，抱著劍小瞇一會兒，又重新站上城樓。
　　
　　不問晝夜，不分晨時。
　　
　　城樓下堆滿了尸體，后面的人就從尸體上開始往上面爬。
　　
　　而城樓之上往下送的人也越來越多，城里的藥物早就已經(jīng)開始緊缺，這一次到后面幾乎是沒有了可以用的藥，只能用最基礎的針灸手法救人。
　　
　　楚錦來往于城樓之上，和韓閔一起扛著人下去。
　　
　　顧楚生就一直待在楚瑜身后，時不時替她攔下背后來的暗殺。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楚瑜整個人幾乎都染在血里，北狄終于收了兵，似乎是在修整。
　　
　　他們修整時，楚瑜看出他們很快就會第二波進攻，就坐在城樓上，盯著遠處。
　　
　　顧楚生帶了吃的東西過來，如今城里的糧食早已經(jīng)吃光了，開始殺戰(zhàn)馬分配進食。
　　
　　楚瑜吃著馬肉，喝了口酒。顧楚生淡道：“如今城里士兵重傷者多到無法計數(shù)，還能殺敵的僅有五百，藥物不濟，再熬一熬估計要死更多人?！?br/>　　
　　楚瑜喝酒的動作頓了頓，顧楚生繼續(xù)道：“但你不用太過擔心，算時間，如果衛(wèi)韞成功了，蘇查很快就要退兵了。你只要撐到那時候……我們就贏了。”
　　
　　這話顧楚生說得平淡，自己卻明白中間有多少分量。那時候是哪時候？城中只剩下五百人馬，北狄卻還剩著好幾萬人，怎么打？
　　
　　楚瑜抿了抿唇，沒有多說。她死死捏著酒囊，好久后，喝了一口酒，感覺那酒火辣辣直沖胃底，才覺得好了許多。
　　
　　沒有片刻，號角再一次吹響，北狄士兵結集而來，而鳳陵城里所有能用的士兵，都在催促聲中往城樓上去，站在各自該站的位置上。
　　
　　皓月當空，楚瑜屈膝坐在城墻上，一襲素衣染血成了暗紅色，整個人仿佛是從血里撈出來一樣。
　　
　　她看著士兵慢慢朝著城墻而來，喝了一口酒后，轉手將酒灑在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