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乖乖坐正了身子,安靜看向蘇丞,她的確很想聽聽三哥跟她說些什么。
蘇丞為她斟了一盞碧螺春擱在她手邊,隨后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細細品味半晌,幽深的眸子看向她:“弄弄覺得方洵此人如何?”
蘇瑜詫異了一瞬,捧著茶小抿了一口,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唇,垂首未敢看蘇丞的表情:“還,還好吧,應(yīng)該是個好人?!?br/>
“應(yīng)該?”
耳畔傳來蘇丞一聲似有若無的低笑。
蘇瑜茫然抬首,不解地看他。
蘇丞掃了眼滿臉困惑的她,也不隱瞞,直言道:“第一次聽你提及方洵此人,三哥便讓人查過他?!?br/>
蘇瑜驚愕。
蘇丞問:“還記得咱們從平南侯府搬來都督府的那日,你看到方洵將一整個荷包給了一個乞丐嗎?”
蘇瑜點頭,她自然是記得的,也是那時候她才覺得方洵是個好人的。
蘇丞將盞中清茶一飲而盡,聲音淡然無波:“那不是乞丐,是齊國皇室豢養(yǎng)的死士?!?br/>
蘇瑜驚得小嘴兒微張,整個人都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三哥的意思是,方洵與齊國皇室有關(guān)聯(lián)?”
“他本就是齊國皇室中人,幼年被送去農(nóng)莊寄養(yǎng)的六皇子,姜夜?!?br/>
蘇瑜抿著唇,反應(yīng)有些遲鈍。這樣的消息對她來說太震撼了,比她先前看得話本子還要精彩,跟做戲一樣,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方洵是齊國六皇子姜夜?
“那,那太史令的兒子方洵……”
“下落不明,或許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于盜匪之手。總之,不是他?!?br/>
靜默片刻,蘇瑜直接拍案而起:“那他豈不是齊國潛入咱們大衍探聽情報的細作嗎,三哥,他會不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想吞并咱們大衍什么的?要是這樣可就太危險了,你得把他抓起來!話本上都是這么寫的?!?br/>
她動作太大,以至于衣袖打翻了旁邊的茶水,褐色的茶湯順著長案的一角直往下淌。
蘇丞把她扯到自己身邊,喚人進來收拾,蘇瑜則是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看著她茫然和詫異的表情,蘇丞心里松了口氣。看來他所料沒錯,這丫頭對姜夜根本沒多喜歡,頂多就是覺得與眾不同而已。
齊國六皇子,自幼便膽識過人,籠絡(luò)無數(shù)朝臣和死士為他賣命,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如果說姜夜對蘇丞一點壓迫力都沒有,那是假的。
如今他還不能跟弄弄說出實情,只能與她兄妹相稱,這個時候姜夜這樣的一個人出現(xiàn),對他來說的確很有危機感。弄弄自幼被他寵著,心思很單純,他不敢保證這丫頭會不會真的被勾了魂去。
他也是思來想去,才打算告訴她實情的。
下人收拾了打翻的茶水出去,兄妹二人重新坐下,蘇瑜問:“三哥,你真不把姜夜給抓起來?”
蘇丞道:“他不是細作,只是想在大衍尋找助力,幫他回歸朝廷,一統(tǒng)齊國天下而已?!?br/>
“所以他就找上了三哥?”
蘇丞沉默,算是默認了。
“三哥,那你幫他嗎?”
蘇丞淡淡道:“這些事你不用管,只需知道,三哥不會把你嫁去齊國,自然不會同意你嫁給他,也就是了。這個解釋,弄弄滿意嗎?”
蘇瑜點頭,往蘇丞那邊挪了挪位置,挽住蘇丞的胳膊倚在他的肩頭上,撒嬌道:“齊國那么遠,我當然不會去,否則就跟三哥見不到了?!?br/>
她雖然挺喜歡方洵的,不過如今方洵成了姜夜,那自然就另當別論了。且不論姜夜想娶她究竟是真心喜歡,還是為了找他三哥幫忙,只他是齊國皇子這一條,她都不會考慮的,離家太遠了,萬一被欺負怎么辦?在京城好歹有三哥罩著,沒人敢欺負她!
蘇瑜的話讓蘇丞舒心了不好,到底是他寵著長大的姑娘,沒讓他失望。
只是,這丫頭的親事他一直壓著不辦,又不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始終有欠妥當。
蘇丞想了想,突然道:“弄弄,其實爹娘先前早為你訂了一門親事?!?br/>
蘇瑜剛捧著茶喝了一口,聞此直接噴在了蘇丞身上,見他淡紫色的衣袍上沾染了點點濕意,蘇瑜一囧,忙拿了帕子幫他擦:“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蘇丞倒是沒說她什么,只是撫了撫她的腦袋:“你在這里等三哥一下,三哥去換身衣裳?!?br/>
“可是三哥,你先把這事說清楚呀?!蹦挠羞@么吊人胃口,又突然走掉的?
蘇丞卻沒理她,已經(jīng)起身出去了。
再回來時,蘇丞換了件袍子,手里還拿了一樣帕子包裹的東西。
重新回到案前坐下,他把手里的帕子揭開,卻見里面赫然躺著一只赤金鳳尾的手鐲,上面鑲嵌著紅色的寶石,做工精致,圖案栩栩如生,宛若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令人驚艷。
美中不足的是,手鐲有一片微微發(fā)黑,像火燒留下的痕跡。
“哇,這手鐲好漂亮,看上去應(yīng)該很有故事?!碧K瑜接過來打量一會兒,看向蘇丞,“三哥,這是誰的手鐲?”
蘇丞道:“這是給你的定情信物。”
蘇瑜微怔,心中有些驚嘆,她真的有婚約呀?
“那,跟我訂親的人是誰,他如今又在何處?”
蘇丞道:“他們家與咱們是世交,只是如今不在京城?!?br/>
“那他們還會回來嗎,這是什么時候的婚約,會不會不作數(shù)?”蘇瑜今天已經(jīng)第二次被她三哥搞迷糊了。先是方洵不是方洵,如今她又憑空冒出個未婚夫來……
蘇丞看著她,神情溫和:“自然作數(shù),這兩年不出意外就會回來娶你了?!?br/>
蘇瑜聽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三哥,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之前怎么不說呢?”莫名其妙多出來個未婚夫,她都要懷疑是三哥故意編來騙她的了。
“自然是真的。”蘇丞撫了撫她的腦袋,輕聲道,“先前不說,是三哥想著此事是你幼年訂下的,未必作數(shù),也想給你尋個更好的。不過前段日子他們與三哥通了書信,言談間仍舊記著當日的婚約?!?br/>
“那個人可靠嗎,三哥跟他認不認識,熟悉嗎?”
蘇丞點頭:“他才能不輸三哥,人嘛也是可靠的。日后弄弄若嫁給他,他也會如三哥這般待你好的?!?br/>
蘇瑜聽得不敢相信,她見都沒見過的人,真的會像三哥待她這般?
她覺得三哥這么說肯定是故意夸大了,看來與那人交情匪淺。
三哥的眼光那么高,能得他一聲稱贊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何況又是爹娘訂下的,或許那人真的很優(yōu)秀?
“他什么時候回京城呀?”蘇瑜有點好奇了。
蘇丞笑道:“快了,最遲明年?!?br/>
明年,那豈不是眨眼間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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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蘇瑜躺在榻上抱著被子回想白日里三哥說的話,心情格外復(fù)雜。
這段日子蘇琬、蘇瑯的婚事一直在操持,反而她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心里怎么可能一點都不急,甚至有時候她都懷疑三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偏就在這個時候,卻莫名從三哥口中聽到她有未婚夫的事,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從繡枕下面摸索出那只鳳凰玉鐲,拇指摩挲著上面的紋路,她心里暗嘆一聲。這鐲子做的如此精致,以前的主人應(yīng)該是非富即貴的顯赫人家,只是不知道她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三哥說是阿爹和阿娘為她相看的人家,想來應(yīng)該會很不錯吧?
她當晚想了許多,最后腦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去。
霧蒙蒙的夜色格外沉寂,整個韶華居內(nèi)靜悄悄的,分外祥和。
蘇丞今晚有些睡不著,不知不覺便來了此處,獨自一人穿著月白色長袍,駐足凝視著她臥房內(nèi)微弱的燭光發(fā)呆。
忍冬起夜回來時看到,卻是一怔,屈膝行禮:“主子。”
“姑娘睡了嗎?”他淡淡問。
忍冬頷首:“方才翻來覆去的,許是睡不著,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
“今晚你守夜?”
“是?!?br/>
蘇丞輕輕點頭,緩步進入屋里,徑自進了內(nèi)室。
女兒家的閨房里自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似有若無的,隱隱還有些香草的氣息。蘇瑜睡覺時不喜歡全黑,習慣在離床榻稍遠的燭臺上留一盞燈,用暗橘色的燈罩籠著,光線很暗淡,又不失溫和。
借著微弱的燭光,透過朦朧的水綠色輕紗床幔,蘇丞看到了榻上那抹熟睡的身影。她睡得酣甜,能清楚聽到平穩(wěn)而淺淡的呼吸聲。
緩緩走近幾分,挑開床幔在邊緣坐下,他動作輕緩地幫她掖了掖薄衾。
許是因為不舒服,她蹙了蹙眉,一只胳膊抗議地又鉆出來,隨意搭在邊兒上,小嘴微微嘟著,好似誰攪了她的好夢一般。
蘇丞那雙鳳目里含了幾分暖意,無聲地笑了。
試了試她手上的溫度,倒是不涼,蘇丞便也沒再將她放回去。誰知她迷迷糊糊間竟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也從被窩里鉆出來,一起拉住他的大掌往自己懷里塞,又用他的手背在下巴處蹭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