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瑜愣神看魏丞之時,他又拉弓將一顆彈丸彈了出去,蘇瑜在眾人驚呼聲中回頭,卻見余下的燈籠竟全都滅了。
店家笑呵呵走過來:“這位公子好手法,依照規(guī)矩這燈架上的花燈您可以隨便挑一盞帶走?!?br/>
魏丞目光掃過燈架上的花燈,最后指了指那盞白鶴燈:“就那個吧?!?br/>
蘇瑯眼巴巴瞧著店家將白鶴燈取下來給了魏丞,心里有點失落,原本還指望三姐姐給自己贏回來的,如今看來確實沒戲了,可她又不敢說什么,反而心理的驚詫更多些。陛下怎么還出宮逛花燈了,這算是體察民情嗎?
三姐姐和陛下好歹是做過兄妹的,而且前段日子還在宮里面住過,按理說三姐姐瞧見陛下應(yīng)該過去說話的,可兩人之間怎么怪怪的。不但三姐姐不吭聲,就連陛下也只是低頭看著那盞燈,自始至終也不看三姐姐一眼,就好像在鬧別扭一樣。
莫非這回三姐姐之所以出宮,是真的跟陛下起了齟齬?連忍冬都沒跟著回來,想來這個可能性極大。只是,陛下以前最寵三姐姐了,多大的矛盾才能讓他們兩人之間搞成如今這副模樣呢?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她側(cè)目去看蘇瑜,后者在自己身旁站著,手里還握著她方才給的彈弓,雙唇微微抿著,眼簾低垂,倒讓人瞧不出情緒。
等人群散去,蘇恒才率先朝魏丞行了禮,蘇瑯和蘇琳也隨著屈膝行禮。蘇瑜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好一會兒才屈了屈膝:“臣女叩陛下安?!?br/>
“免禮吧。”他語氣淡淡,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聽,只是再沒了溫潤寵溺的目光。
“朕與你們蘇家兄妹也算一處長大,縱然無血親,總有情誼在的,今晚又是元宵佳節(jié),朕與民同樂,你們幾個也無需太過拘謹(jǐn)。”他又說了一句,目光始終未曾多看蘇瑜一眼。
蘇恒帶著妹妹頷首應(yīng)是,但心里誰還敢拿他當(dāng)蘇家的三公子呢。不說如今,便是當(dāng)初他為統(tǒng)兵大都督之時,蘇恒對他也是有幾分畏懼的。若說情分,除了三丫頭跟他有些情分外,蘇家其余人哪個不敬著他怕著他的?
如今三丫頭都不跟他攀交情了,那他們就更談不上。
魏丞看了眼手里那盞白鶴燈,目光終于落在了蘇瑜身上,神情平淡無波:“端寧郡君方才可是瞧上了這鶴燈?”
蘇瑜抬頭看他,迎上他疏遠(yuǎn)的清冷眼眸,她下意識躲開,莫名覺得如今的遇見讓人窘迫,恨不能立馬逃離此處。
魏丞修長白皙的手指撥弄幾下那鶴燈的翅膀,語氣溫和:“這原本就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朕得了也沒什么趣兒,既然端寧郡君喜歡,朕便賜給你了?!?br/>
他托著那盞花燈單手遞給她,蘇瑜愕然抬頭,卻沒去接。
一國之君,堂堂帝王的賞賜,多大的恩典呢!蘇瑜突然想哭,卻又覺得在此處哭了太過丟人,只能用指甲去掐自己的手背,以此來緩解心上的酸楚。手背痛了,心就不那么痛了。
“怎么,端寧郡君不想要朕的賞賜?”他蹙眉看她,月光下臉上的神情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蘇瑜緩過神來,雙手接過,再次對他屈膝行禮:“謝陛下恩典?!?br/>
魏丞頷首:“朕出來許久也該回宮了,你們幾個想去別處賞玩便去吧?!?br/>
得他松口,蘇瑜如蒙大赦,再不愿在此處多待半分,最先轉(zhuǎn)身向著人群中狂奔而去。蘇恒和蘇瑯等人行了禮,匆忙去追。
魏丞站在原地,袖中握著的拳頭一點點松開,身子卻一直僵硬的似乎動彈不得。他深邃的眸子一直盯著人群,直到那抹人影消失不見,他仍舍不得移開,眼神里閃現(xiàn)一抹疼惜和自責(zé)。
看她傷心憔悴成那樣,如何叫他不心疼呢,他一顆心都要碎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這樣對她,會不會太過殘忍,縱然能讓她忘了曾經(jīng)那個三哥,接受如今的自己,可是,這樣的蛻變她得需要經(jīng)歷多少痛苦?
他當(dāng)初明明保證的好好的,說一輩子都讓她幸??鞓罚瑹o憂無慮的?,F(xiàn)如今,真的便為了得到她而去傷她嗎?
“弄弄……”他呢喃一聲,突然見改了主意,不顧一切朝著她方才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顧了,她一輩子當(dāng)他是哥哥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愿意養(yǎng)著她。哪怕用哥哥的身份養(yǎng)她一世,也好過如今這般,瞧著她因為失了他這個唯一的親人而黯然神傷。
如今她什么都沒了,他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怎能忍心看她孤苦無助?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開開心心的,再不要流眼淚了。
他在人群中橫沖直撞,一路狂奔,只希望快點能夠找到她,告訴她自己的決定,給她認(rèn)錯,向她懺悔,哪怕她打罵自己都沒關(guān)系,就是不要再這么傷心難過。
卻又在拱橋邊上,驀然止住。
青楓緊隨著追過來時,瞧見自家主子突然怔住的身影,他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順著主子的視線望去,也有些呆愣。
不遠(yuǎn)處,華燈璀璨,煙花滿天,三姑娘撲在方洵的懷里,緊緊抱著他,似乎在失聲痛哭。
這……
青楓顫了顫身子,下意識去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卻見他剛毅俊美的臉上頃刻間布滿了陰霾,薄唇輕抿著,雖默不作聲,卻周身散發(fā)一股凜冽,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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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方才跑得太急,又淚眼模糊的什么都沒看清楚,便那么直直撞到了一睹肉墻,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方洵。
看見她哭,方洵關(guān)切地詢問狀況,她一個沒忍住便撲進(jìn)去大哭起來。
直到哭累了回過神兒來,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被方洵抱著,她頓覺窘迫,匆忙推開他后退了兩步,又恐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撇過頭去滿含歉意地道:“對不起,我,我失態(tài)了,不是故意的……”
方洵拉過她,瞧見她淚眼模糊的模樣,關(guān)切道:“你怎么了,誰欺負(fù)了你?”
“沒,沒有誰欺負(fù)我,就是,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是我自己太矯情怕疼,這才哭了。”她說著,擦干眼淚沖他笑笑。
方洵目光鎖著她那張臉,好一會兒才道:“不想說便罷了,何苦編了這樣的謊話來騙我?”
“我沒撒謊……”她方才的確因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的,雖然不是為了那個哭,可也不算騙他。
方洵這才看到她身上的泥土,驚道:“還真摔了?摔到哪里了,嚴(yán)不嚴(yán)重?”他說著欲拉著她查看。
蘇瑜嚇壞了,匆忙后退幾步:“沒,沒事,就擦破點皮,回去擦點藥就好了?!?br/>
方洵也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了,雙唇翕動,猶豫著道:“你怎么一個人,你三哥呢?”
“他,他政務(wù)繁忙?!彼M量讓自己笑得自然,“我是跟二哥和兩位妹妹出來的,方才走得急才被人群沖散了,就不跟你多說了,我得去找找他們?!?br/>
她說著,再沒心情跟他說什么話,直接便越過他要走。
“蘇瑜!”方洵在后面喚住她,見她止步,他走上前來,溫聲道,“你和你三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如果他對你不好,我可以幫你。”
蘇瑜抿了抿唇,抬頭時面上掛著笑:“你這是哪里聽來的流言,我三哥自然是對我好的,我們之間一直好好的,未曾出什么事?!?br/>
看她說完離開,方洵仍駐足在原地,若有所思一會兒,最后還是追了上去:“你二哥和妹妹找不到你自然會回去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回宮里還是平南侯府?”
“我……”蘇瑜剛張了張口,便聽到耳畔傳來一抹熟悉的聲音,“方大人好雅興,出來賞燈?!?br/>
方洵回頭,眉頭逐漸上揚(yáng),對著來人拱手:“魏公子也好雅興?!?br/>
蘇瑜抬眸看著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的魏丞,面露驚詫,隨后又有些黯然,兀自垂了頭去。
魏丞瞥了眼方洵,沒再多言,而是徑自上前拉了蘇瑜在自己身側(cè)。一只手突然被他的大掌握住,蘇瑜顫了顫身子,下意識想躲,不料卻被他攥緊了。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轉(zhuǎn)變,愕然抬眸,卻見他面色平淡掃過方洵:“既然如此,方大人就好好賞燈,我們兄妹先走一步。”
他說著,直接拉著蘇瑜往前走。
蘇瑜整個人徹底蒙了,說再不是她三哥的人是他,如今在方洵面前自稱他們是兄妹的也是他。他到底是想怎么樣?。?br/>
蘇瑜越想越委屈,拼命想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回來,誰料他卻緊緊攥著,怎么也不肯松開。她頓時急了,扯過他的手便狠狠咬了上去。
她咬得用力,明顯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顫了顫,卻始終沒松開。
蘇瑜漸漸收回嘴上的力道,越發(fā)覺得自己委屈難受了,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滴答在他的手腕上。
縱然做了皇帝,大權(quán)在握,可她又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他這么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她越想越傷心,哭聲也大了起來,好在此處偏僻,倒是沒人注意。
魏丞錯愕地松了手,便看她蹲下身來抱著膝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