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山海自己開了口。
“是我輕易許諾,卻壞了人家的規(guī)矩,你奶奶的靈魂……他不便告訴我們。你莫怪他,這是他們的職責(zé),也是我太自作主張。你若不滿,責(zé)備我便是。還有什么我能幫你的,你盡管……”
說這話的時(shí)候,他的聲音慢慢放輕了。他明顯看到白姑娘的眼睛暗淡下來,從先前的欣喜化作冷淡,再轉(zhuǎn)為此刻的盛怒。
“騙子……”
她顫抖著,渾身的毛發(fā)都炸起來。
“真的很對不起,白姑娘,我們……”
她突然沖上來一把推開山海,向著山林深處跑去了。他險(xiǎn)些摔倒,幸虧被阿鸞拉了一把。
“你們見到極月君?他還沒答應(yīng)?嚯,這下可好,剛把小姑娘哄開心?!?br/> 施無棄抱怨著,倒不是真有多大情緒,只是稍作感慨。凜山海無奈地?fù)u搖頭。
“……走吧。”
村子亂成一鍋粥,他們沒法再呆下去。若連夜離開這里,天亮前說不定就能下山了。
小白跑到林子深處,迎著夜風(fēng),刀刮一樣冰冰涼涼。沒多久,的確有溫?zé)岬囊后w在臉上綻開。她一邊跑,一邊抹上臉頰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血,是眼淚。
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幾百年的修行,很累;頂著人類怪異的眼光,很苦。好不容易有了成績,擺脫了那些輕蔑的眼神,讓人們甚至小妖怪都怕她了,她卻并沒有高興到哪兒去。只有與奶奶生活的這段日子,她覺得自己仿佛真正活過了,活得快樂,快樂到昔日一切苦痛與委屈都是值得。
她跑累了,終于停下。用手背抹掉眼淚,蹲在地上喘氣兒。歇了一會(huì),她在原地踱了幾步,讓自己的心態(tài)也放靜了些。
“……算了吧?!?br/> 她輕輕這么念叨了一聲。想到雖然一開始,那群陰陽師對自己是不太客氣,但總歸是幫她嚇唬了那群刁民。她開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太得寸進(jìn)尺了?
“怎么就這么算了呢?”
“誰?!”
周圍傳來男人的輕笑,她警覺地抬起頭,卻不見人影,也聽不到誰的腳步聲。這時(shí)候,她面前的空中逐漸聚攏幾顆微弱的火星,燃起一團(tuán)耀眼的火。那火墜在地上,頃刻間化作一位貌美的妖怪來。
他抬起白色的煙桿,在空中微微比劃了一下。
“這就,算了?”
“你到底是誰?”
她的指甲再度變得尖銳,眼神充滿了敵意。
“我?不瞞你說,我也是位無常鬼呢?!?br/> 小白望著他的眼睛。那對眸子是殷紅的,這片紅色之中泛出一道彎而有張力的金光。
“……你當(dāng)真是?你就是那個(gè)道士的朋友么?”
“不是。你說的,應(yīng)當(dāng)是歲暮朧師。我嘛,是他的一位友人。人類啊,就是這樣自大的東西,一個(gè)都不可信。唉,極月君也真是的,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gè)轉(zhuǎn)世了的靈魂,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莫非他是在懷疑你的誠意么?”
“懷疑我?”她抬高了聲音,“為什么?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有什么理由沒有誠意?難道我會(huì)去找她干壞事不成?”
“你當(dāng)真有誠意的話……我告訴你,也不是不行。”
他湊上來,小白抬高了頭。
“你真不騙我?”
“那是自然。不過,我好歹也是行了職務(wù)之便。不知你愿不愿意……做個(gè)買賣?”
天上的云有些厚重,緩緩將月亮遮在后頭。
先前百骸主將馬悄悄牽了出來。約莫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有兩匹馬因?yàn)闆]休息好,有些累。于是他們勒了馬,準(zhǔn)備在原地稍作歇息。晚上的山里很冷,阿鸞止不住地發(fā)抖。山海生火的時(shí)候,慕琬也凍得直跺腳。
她朝著山上離開的地方望了一眼,忽然愣住了,反手抓了一把施無棄的衣角,另一手指過去,問他們:
“你們看那兒,是我們離開的村子么?”
山海正好將柴燒起來。他抬了頭,隨著其他人一并望向慕琬指著的方向。之間漆黑的山體上,半腰多了一條狹長的紅光帶子。大量漆黑的煙霧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像是燒著了。
“施公子,三位姑娘就拜托你了?!?br/> 未等施無棄回話,凜山海一躍踏上最近的樹梢,三兩步便消失在林中。幾人面面廝覷,誰都不說話,心里卻都有了答案。
山海只身一人,很快便回到了那邊村子。此時(shí),這里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他踩過的屋檐在瞬間塌下去,令他險(xiǎn)些栽進(jìn)火坑。高溫下,一切景象都變得扭曲,上一次身陷火海中正是在柏谷家里,但這次,火勢的規(guī)模要大許多。
他聽到小男孩哭泣的聲音,四下環(huán)顧,很快看到了寄宿人家的那個(gè)孩子。上方的屋檐燃燒著,他立刻沖上去抱起孩子,屋檐在下一刻便傾塌下來,與院內(nèi)的火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