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覺民行道
　　
　　早春二月，雪消冰融。
　　
　　朱翊鈞端坐于乾清宮西暖閣內，在見到張居正、呂調陽、趙貞吉、張四維、王國光、譚綸、海瑞七人進來后，就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七張官帽椅道：“召諸位臣工來，非是御門聽政，當不拘于禮數(shù)，何況先帝與母后再三言過，為政當敬重老臣，所以皆賜坐議今日之政吧?！?br/>　　
　　“謝陛下！”
　　
　　張居正知道這是皇帝擔心譚綸久站不支，但又不好讓他一個尚書獨自坐著，也就索性以借著禮敬老臣的名義給大家皆賜了坐。
　　
　　而如果此時誰真的當皇帝是因為給老臣面子，只怕將來要吃大虧。
　　
　　在張居正等謝恩坐下后，朱翊鈞便道：“召見諸位，是為避免今年再度出現(xiàn)虧空的事，卿等當暢所欲言，也讓朕從中學到治政之道。”
　　
　　“臣等遵旨！”
　　
　　于是，接下來，海瑞便先起身言道：“啟奏陛下，臣認為虧空在于朝廷中央財源不足，而財源不足則在于地方田稅不明?！?br/>　　
　　“皇明建國至今已有兩百載，天下田地早已易主不知多少次，然所用黃冊與魚鱗冊到現(xiàn)在還未重新清丈過，以致于無地之民乃至空戶被當做廣有良田之大戶來征收田賦，而廣有良田之大戶則還是被當做無地之民來征收，進而導致逋賦嚴重或拋荒逃民增多，以致于朝廷稅收大減?！?br/>　　
　　說到這里，海瑞便道：“故臣認為，考成之后，當立即行清丈田畝之策，臣在地方任職時，已推行過，確實能有效避免流民增加，乃至還能避免逋賦增加，甚至還能增加稅賦，蓋因本朝相比于國初，其實早就增加了不少新田，只是許多新田未見于冊上而已?！?br/>　　
　　“清丈田畝確實為解決虧空、增加國帑之良策。但臣認為，這還不足。”
　　
　　大學士趙貞吉這時起身回了一句，隨即就道：“臣居鄉(xiāng)多年，特地走訪過鄉(xiāng)民，得知本朝到如今，一縣之內，官紳之田早已過半，而庶民之田早已不至一半，更有宗室、勛貴之田擴了不知多少。”
　　
　　“所以，世廟朝時擬定的官紳優(yōu)免條例當盡廢，如此可避免將來田地幾乎盡為官紳奪走時，而朝廷卻也越發(fā)稅竭，甚至還會因為需服役之人不足，導致開支進一步增加?！?br/>　　
　　趙貞吉說完就對朱翊鈞拱手作揖道：“故臣認為，既然陛下欲開新政，解決虧空，當盡廢官紳優(yōu)免之條例，使天下官紳一體納糧，另外改變以土地養(yǎng)宗室之策！”
　　
　　朱翊鈞開始見海瑞提出清丈田畝還點了點頭，但在聽到趙貞吉的發(fā)言后，當即有些愕然在原地。
　　
　　他沒想到趙貞吉會比海瑞激進，直接建言官紳一體納糧。
　　
　　朱翊鈞甚至因此注意到，在海瑞這么說時，呂調陽、王國光、譚綸皆還比較鎮(zhèn)定，只張四維挪了挪屁股，似乎他的椅子與別人不同，有針在上面一般。
　　
　　而在趙貞吉說后，不只是張四維陡然變色，呂調陽、王國光、譚綸三人也跟著瞪大了眼。
　　
　　只張居正一直穩(wěn)坐于椅子上。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元輔張先生呢，清丈田畝或取消官紳優(yōu)免條例之政可推行嗎？”
　　
　　另外六位大臣也都看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這時則站起身來，向朱翊鈞拱手作揖后道：“啟奏陛下，以臣之見，非但取消官紳優(yōu)免條例之政不可推行，乃至清丈田畝之政今年也暫不適合推行。”
　　
　　“怎么就不能？”
　　
　　趙貞吉起身問了張居正一句，就朝朱翊鈞拱了一下手，然后問著張居正：“如今新朝初建，陛下又有圖治之心，正是一鼓作氣革除弊病，避免亡國危機的時候。難道非得等這個氣性沒了，想改都不能改的時候，才想著去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