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何一驚，尋聲看去，見程小燕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
　　
　　她站在水房門口，一雙修長的腿，被肥大的病號服裹住，神色憔悴，雙眼無神，臉色白得跟紙片似的。
　　
　　“小燕，我們沒別的意思——”
　　
　　“我即便死，也不會成為下一個她的?！?br/>　　
　　程小燕冷冷地丟了這句話，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和老何頓時有些尷尬。
　　
　　“算了，別多想了，剛才也只是我的猜測……很多事情，沒有走到最后，根本說不準的，我這人就是天生的悲觀主義者，很多事都喜歡往壞的方面想?！崩虾慰嘈σ宦?，說道。
　　
　　我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程小燕的話，讓我心里很不舒服。
　　
　　因為，無論她是變成尸，還是死亡，都是我無法接受的。
　　
　　可是人生的選擇，往往只有一和二，很少會有三出現(xiàn)，不能接受又能怎樣？我救得了她嗎？
　　
　　現(xiàn)在的我，恐怕自身都難保吧……
　　
　　*
　　
　　我是在走到母親病房門口的時候才想起，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辦法去看望她了——心里十分不好受，但最終，為了她的安全，我還是咬了咬牙，給孫姐打了一個電話。
　　
　　跟她說了我現(xiàn)在的情況，希望她能派個人，照顧一下母親，至于費用，可以從我工資里扣。
　　
　　孫姐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讓我別擔心，她中午就派一個阿姨過去照顧我媽，錢的事別管，她會上報醫(yī)院，讓醫(yī)院去報銷，讓我安心在d棟工作就好。
　　
　　我心里說不出的感動，跟孫姐連連道謝，但同時也非常疑惑——d棟守夜人的工作，為什么對醫(yī)院那么重要？
　　
　　他們不惜給母親減免醫(yī)藥費，給她請免費的保姆，甚至還給我這么高的工資，到底是為了什么？
　　
　　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我站在門口許久，看著病床上，逐漸蒼老的母親，她左顧右盼，看一看手機，看一看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應(yīng)該是在等我吧……
　　
　　每次這個時間，差不多我就應(yīng)該到了。
　　
　　她渴望見到我，想和我嘮叨，想問我學(xué)習(xí)怎么樣，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談朋友……她也寂寞，也孤獨，她也需要兒子偶爾的陪伴。
　　
　　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有幾次忍不住想進去，但最終還是抑制了這個想法。
　　
　　在程小燕奶奶的問題沒解決之前，我絕不能害了她……
　　
　　最后看了一眼母親，我毅然決然地轉(zhuǎn)過身，離開了這里。
　　
　　剛走出病院樓房，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母親打來的，她問我，怎么還沒來，說昨晚夢到我要離開她，心里特別慌張，想看一看我。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樣難受。
　　
　　以前每天的盼頭，是下班后，去看望一下母親，回到d棟后，和程小燕說說笑笑。
　　
　　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媽，我……我明天，可能就不能來看你了?！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些，但顫抖的嗓子，還是出賣了自己。
　　
　　母親顯得很緊張，說：“志勇，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想讓她擔心，謊稱現(xiàn)在學(xué)校課業(yè)非常緊張，決定暫時住校，這學(xué)期結(jié)束前，暫時不會來醫(yī)院。
　　
　　母親聽后松了口氣，很是欣慰地讓我好好學(xué)習(xí)，她這里沒問題的，讓我在學(xué)校，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一一答應(yīng)她，然后又說，醫(yī)院給你找了一個專門的保姆，照料你一日三餐，你吃好睡好，過段時間，我就來看你。
　　
　　掛了電話，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算是落地了。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忽然覺得，人一下子輕松了很多，但似乎，也失去了一些目標。
　　
　　好累，好想好好睡一覺，然后什么也不管了……
　　
　　不，現(xiàn)在還不是頹廢的時候！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
　　
　　d棟的事還沒解決，程小燕奶奶的威脅還在，現(xiàn)在還不能休息。
　　
　　我想了一會兒，目前能切入的關(guān)鍵點，只剩下蔡坤。
　　
　　雖然上次他態(tài)度堅決，不打算插手d棟的事，但我并沒打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