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國御史臺以御史中丞為主,下設(shè)左右御史,意為御史中丞的左右副手。
左御史年已老邁,姓齊,年近老退。
聞聽庾慶來見,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讓人去招呼了進(jìn)來。
庾慶一進(jìn)左史公務(wù)房,俯身便拜,“下官阿士衡拜見左御史大人?!?br/>
齊左史端坐案后,捋著花白胡子,端著姿態(tài),沒什么好氣道:“原來是探花郎,今日有緣得見,還真是本官的福氣?!?br/>
話里的不滿溢于言表,當(dāng)然,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庾慶捧著的官服,有點(diǎn)不知是幾個意思。
沒辦法,沒見過庾慶這么不識相的,來御史臺赴職這么久了,竟沒點(diǎn)混仕途的覺悟,居然一次都未來拜會過他。
他倒不是要庾慶給他什么好處,而是感覺庾慶抱上了中丞大人的大腿后有點(diǎn)不把他給放在眼里。
連起碼的尊敬都沒有,還不允許他說兩句怪話不成?
庾慶愣了一下,他又不傻,多少品味出了點(diǎn)味道,當(dāng)即上前幾步,將官服放在了人家的案上,又掏出了辭呈,雙手奉上,“下官知錯了,特來向左史大人請罪!”
不知什么東西,齊左史接了打開,眼睛不太好,拿遠(yuǎn)了點(diǎn)才看清文帖上的內(nèi)容。
不看清還好,一看清是辭呈后,頓時(shí)“啊”了聲,忙抬眼,看了看案上官服,竟有些結(jié)巴地問:“請…請罪?”
庾慶拱手道:“下官不通人情世故,實(shí)在是不適合走仕途,就此向左史大人請辭,從今往后一別兩寬,左史大人保重!”說罷扭頭便去。
他去意已決,這次聰明了,不再啰嗦,扔下東西就跑人。
下站的幾名官吏當(dāng)場驚呆了,新科探花才來御史臺沒幾天就辭官,這不是開玩笑吧?
這樂子是不是有點(diǎn)大了?
加之聽了庾慶剛才的話,幾名官吏皆驚疑不定地盯向了齊左史,皆以為是他逼的探花郎辭官了。
除了這個理由,他們實(shí)在是想不出還能有什么別的能讓前途大好的探花郎辭官。
懵了半會兒的齊左史旋即也反應(yīng)了過來,又“啊”了聲,臉色大變,緊急站起時(shí),腰間咔嚓一響,導(dǎo)致再次“啊”了聲,扶住了自己的老腰。
前一聲“啊”是吃驚,后一聲“啊”是動作太大把老腰給閃了。
他也顧不上了老腰的疼痛,揮手朝著庾慶離去的背影疾呼,“探花郎…阿士衡,留步,老夫并非此意,你誤會了老夫!”
庾慶當(dāng)做沒聽到,大步走人。
那心態(tài)叫做一個心中舒暢,你們玩去吧,老子不奉陪了!
齊左史哪能安坐,揮手朝堂內(nèi)幾人喝道:“還看什么,還不快攔下他!”
幾名官吏連聲應(yīng)下,趕緊小跑著去追人。
一名隨侍要來扶也要去追的齊左史,卻被齊左史拒絕了。
齊左史揮著手中的辭呈示意,讓隨侍趕緊把庾慶的官服端上,得趕緊送回去擺平這事。
老人家那叫扶著一個老腰去追,一輩子做夢也沒想到能遇上這樣的事。
試問,鬧出個逼得探花郎辭官算怎么回事?
而且這個探花郎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四科會元。
傳出去不說朝廷怎么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估計(jì)也能淹死他。
自己已經(jīng)快要老退了,馬上退休了,再搞出個這樣的事實(shí)在是吃不消。
因而顧不上自己的地位,也顧不上自己的老腰,得去追!
一手揮著辭呈喊著,一手扶著老腰,側(cè)躬著站不直的老腰,追去!
一群人如此大呼小叫之下,很快驚動了整個御史臺。
御史臺內(nèi)很快亂作了一團(tuán)。
一群文官哪攔得住庾慶,去意已決的庾慶左右揮手連撥,一個個便踉蹌開了。
“士衡兄,你不能想不通啊!”
聞訊趕來的林成道大驚失色,也追到了御史臺大門外阻攔,也被庾慶一把給撥開了。
捧著他官袍的人攔在他跟前,也被庾慶一把撥開了,他的官帽當(dāng)即一路滾下了臺階。
“阿士衡,老夫命你站??!”
扶著老腰快步追出來的齊左史拼命大喝一聲。
走下臺階的庾慶停步轉(zhuǎn)身,朝眾人拱了拱手,最終對著齊左史鞠躬一下,“諸位無須再勸,是我無心仕途,與左史大人無關(guān),從此山高水長,有緣再會,就此拜別!”說罷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臺階上的一群人愣愣的,皆面面相覷。
扶著老腰、腰躬著的齊左史亦凝噎無語,花白胡須在風(fēng)中微微飄動。
庾慶的話算是當(dāng)眾給了他一個交代,他堂堂四品大員今天為了勸一個九品芝麻官也是真的不容易。
人群中的林成道神色異常復(fù)雜,昨天一頓豪闊宴請,沒想到竟換來一場這樣的送別。
他腦子里在晃悠庾慶前前后后搞辭呈的事,鬧了半天,敢情人家是玩真的,這是為什么呀?
都不明白,臺階上的一群人都想不通,明明有大好前程等著,為何要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