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霄的認(rèn)知中,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復(fù)雜難辨,這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是十分的清晰明朗。
白云蒼狗,是非對錯,真假虛實。
他能看出故淵眼里的愧疚,也能看出眾仙對他的敬畏,這一切都為真。
他知道世事無常,在位者不易,也知道魔王說的話哪一句是假。
可看著桃枝枝手心里的雨水,他忽然就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他聽不見車水馬龍的市集喧囂,看不見日益繁盛的人間街景。
聽不見雨聲,看不見人。
更甚者,他不知道今夕何年,天上人間,他覺得一切離他迅速遠(yuǎn)去。
他只,只能,看見那一捧水和一雙眼。
那睫似蝶翅般撲閃撲閃,作勢欲飛——那是他此刻眼里的唯一鮮活。
然后他便聽見了她說的那句話——“公子,你若再不理我,這些,便是我的淚水。”
若換了別人來說,這句話他一個字都不信,可她說了,盡管如此荒謬,他竟然全都信了。
他無法理解,更無法解釋這種無來由的信任。
然后他看了她很久,忘記了自己回答了她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沒說。
雨停后,他走進一戶人家,用法力隔絕出相同的空間,府內(nèi)侍從來來往往皆看不見他。
桃枝枝滿心想著牽線的事情,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跟著步霄一同入了院子。
是夜,天上掛著幾顆寥落的星子。
步霄并未入睡,他躺在床上,目光卻始終盯著房門——他在等著桃枝枝的來訪。
卻聽“啪”的一聲,窗戶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躍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兩下。
那人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這才后知后覺的咕噥道:“不對啊,我為什么不用法術(shù)穿門而入???”
她對著窗揚起臉來,星子映在她迷糊的臉上,步霄將那懊惱勁兒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桃枝枝。
趁著這點點星光,她二話不說,摸到了步霄的床上,蹬了蹬腿,甩掉了鞋子。
星輝不會拐彎,在一片黑暗里,步霄看見她先是捏訣隱了個身,隨即又將法術(shù)撤了。
“這么黑,誰也瞧不見誰,我輕一點便是,可不能再將人嚇?biāo)懒??!?br/> 說著掏出了懷里的紅線,紅線自姻緣古樹上取下,散發(fā)著熒熒點點的仙光,隱隱約約能映出了桃枝枝半個輪廓。
步霄看著她又給自己化了那張陌生姑娘的臉,手指不由微微動了動。
然后非常突然的感覺到身上一重,一只小手若游龍般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游走。
黑暗中的人觸感變得尤為敏銳,更何況此前從未有人近得他身。
萬萬年來,步霄第一次感覺到了人身體的柔軟。
還有纖細(xì)和豐盈。
“呀,這是臉啊。”
桃枝枝一張口便打斷了步霄的感受,他感覺到紅線的靠近,便閉上了眼睛。
將紅線繞在指頭,桃枝枝摸到臉卻不撒手,干脆趴在步霄的胸口——也沒有想過如此動作會不會讓一個凡人清醒過來,她借著紅線的微光看清楚了步霄的臉,兩只手齊上陣的捏了捏:“叫你板著臉不理我,嚇唬誰呢?嗯?”
看了一會兒,又伸出兩根指頭將步霄的唇角往上提了提,輕聲哄道:“笑一笑大家都開心,不好嗎?”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裝出一副兇相,點了點步霄的鼻子:“說,還嚇唬我要打斷我的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