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病理
　　
　　“喲，眼睛上的繃帶拆啦？”那個熟悉的女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赫斯塔側(cè)目，看見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女人。
　　
　　這是赫斯塔在拆下眼部的繃帶以后，第一次見到千葉真崎。
　　
　　她穿著男式的卡其色背帶褲，上衣是一件簡單的灰白棉襯衫，里面似乎還有一件質(zhì)地輕薄的黑色高領毛衣，千葉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是淺黃色的五邊形，其后的灰色眼眸看起來氣勢十分鋒利。
　　
　　她一頭黑發(fā)，扎著高高的短馬尾。手臂上搭著一件鼠灰色大衣，腳下蹬著一雙黑色長靴。
　　
　　這是二十歲的千葉真崎。
　　
　　赫斯塔站起身，“千葉小姐？”
　　
　　“第一次‘見面’，請多指教。”千葉向著赫斯塔伸出了手，赫斯塔輕輕握了一下，她感到千葉的手，質(zhì)地非常特別。
　　
　　“走吧，我?guī)闳バ薜涝嚎纯??！鼻~晃了晃手里的車鑰匙，“剛好我今天提了輛新車?！?br/>　　
　　……
　　
　　千葉的新車是一輛酒紅色的老式折背車，車內(nèi)的控制臺已經(jīng)被她改裝過，她熱愛黃銅撥桿的設計，車窗、空調(diào)和電臺的操作臺都被她換成了撥桿。
　　
　　車內(nèi)一股煙草味，在車窗與控制臺之間的空隙里，赫斯塔看見一包抽了一半的女士煙。
　　
　　“您抽煙？”
　　
　　“你介意嗎？”千葉啟動汽車，“我可以不當著你的面?！?br/>　　
　　“無所謂。”
　　
　　一路上，兩人再沒有說話。直到臨近塞文山的地界，有一群身穿白色防護服的人攔下了她們。
　　
　　這些人帶著第三區(qū)治安隊的胸章，在主道路上設置了路障，千葉出示了證件，這些人才放行。
　　
　　“已經(jīng)封路了嗎？”赫斯塔問道。
　　
　　“是啊，第三區(qū)的宜居地內(nèi)已經(jīng)快十年沒有出現(xiàn)新的鰲合病病例了，上面很重視這件事，”千葉回答，“以后塞文山這片應該都會被劃定為新的隔離區(qū)，如非必要，禁止出入?！?br/>　　
　　赫斯塔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它們從陌生漸漸變得熟悉，赫斯塔感到眼眶有些發(fā)熱，這輛車正帶著她奔向那個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那里正注定要陷入荒蕪。
　　
　　“到了?！?br/>　　
　　車在靠近山頂?shù)奈恢猛Ａ讼聛?，千葉與赫斯塔一起下車。
　　
　　遠遠的，赫斯塔就看見了被燒成黑色的教堂石頂。
　　
　　兩人并排走著，千葉主動開口：“修道院里二十多個孩子已經(jīng)送到了公立保育院，會有人照顧他們的?！?br/>　　
　　赫斯塔聽見了，但沒有應聲。
　　
　　她沿著石廊走道，穿過已經(jīng)坍塌的教堂，向禁閉室的方向走去——那座二層的老房子已經(jīng)通體漆黑，卻依然保持著基本的建筑結構。
　　
　　再次回到禁閉室，這里的木門早就燒成了灰燼。僅僅一個月的時間過去，墻縫中竟然已經(jīng)長起了青草。
　　
　　赫斯塔跨過石頭門檻，她看見眼前擺著三四個奇形怪狀的鐵籠——它們的一道道鋼筋已經(jīng)在大火中融化。
　　
　　赫斯塔無聲地走到當初關著伯衡的那個鐵籠子前，她跪在地上，伸手探向鐵籠底下。
　　
　　在一片灰燼中，她摸到了那塊包裹著伯衡剪報本的石棉布，它的表面沾著這幾日的雨水，仍有些潮濕。
　　
　　一瞬間，赫斯塔的四肢有些僵硬——如果伯衡是自主逃走的，他沒理由不將這本本子帶走。
　　
　　“這是什——”千葉剛想開口問，就看見幾滴眼淚接連不斷地落在了石棉布上，赫斯塔依舊背對著她，沒有轉(zhuǎn)身。
　　
　　女孩打開石棉布，里面的剪報本還保持著當初的形狀，然而整本本子都已經(jīng)碳化，不論是伯衡當初悉心剪下的十四區(qū)新聞，還是他留在里面的字跡，都已經(jīng)不可辨認。
　　
　　千葉沒有再多問，“……我下去抽根煙?！?br/>　　
　　“等等，千葉小姐，”赫斯塔回過頭來，她紅著眼眶，“您了解原因嗎？關于……這次的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