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號凌晨4點,張鶴來所在的隊伍正式從第五營地出發(fā)時,全隊只剩下12人。
他們是三個隊伍一起出發(fā),本來應該有20人,但有八人在第四營地休整時出現嚴重身體不適,并非是吐血或者其他嚴重癥狀,而像是喝醉酒一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意識模糊,就算勉強起來,也無法分清鞋子和暖水瓶——是的,有個家伙拿起靴子往嘴里塞,還疑惑為什么沒水。
他們這種情況只能逗留在第四營地,等待卡米亞人將他們護送下山。
因為他們處于海拔8000米以上的海加爾山峰,這里的氧氣只有平地的三分之一,哪怕他們晚上睡覺時都戴著吸氧面罩,也無法遏制身體里產生的不時。
與他們相比,張鶴來是幸運的,他還能保持神志清醒繼續(xù)堅持;但也是不幸的,他的體能達到了極限,不得不通過多消耗氧氣來維持技能。
哪怕他們已經在足足有足球場大的第五營地里休整了六個小時,張鶴來睡醒的時候也感覺自己的身體無比沉重。
當他們一起出發(fā),旁邊的隊員也能看見張鶴來背負的氧氣瓶消耗量比他們都多——這是十分危險的數值。有人拍了拍張鶴來的肩膀,指了指氧氣瓶,張鶴來搖搖頭,因此也沒人繼續(xù)勸。
他們必須珍惜這點說話的力氣,也盡到為人的義務:勸人珍惜自己的生命。
敢來征服海加爾山峰的人,都必須對自己負責,哪怕海加爾山峰的登頂過程已經設置地十分安全,但他們一路上都能看見不少埋藏在雪地冰瀑中的尸體——除了部分尸體因為位置太過奇葩難以搜集,其余尸體都是因為這一兩年因為各種原因在路途上喪生的登山者。
海加爾峰毫無疑問是天然的冰棺,死在這里的腐爛速度極其緩慢,而且因為登山者往往全副防寒裝備,因此后來者看到尸體也不會看到腐爛的血肉和累累白骨,只看到一座座立于白雪冰川的路標尸碑。
這就是海加爾峰,9000米以上登山路的真相:每條路,都是用無數登山者的生命一步步踏出來的。有的甚至算不上是路,要在近乎90°的崖壁里,靠老手釘好繩索,慢慢爬過去,有時候遇到崩裂的山路,還要讓老手定好繩索放好板材,后面人再慢慢爬過9000米上的斷崖,要是一個失誤,連尸體都找不到。
他們一開始還會對這種尸碑產生一些畏懼之類的復雜情緒,然而最后也徹底釋然,路過的時候微微點頭算是打個招呼——畢竟他們也有可能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現在算是提早跟鄰居問好。
要么征服大自然,要么成為大自然,要么放棄。敢來這里,沒人必須為你的生命負責。
所有登山者都有自己的欲望,或者是想獲得一段可以炫耀的經歷,或者是為了名利,或者是因為夢想,但在9000米海拔以上的世界之最,他們只剩下一個念頭:征服它,然后活下去!
在4月9日8點鐘50分左右,他們已經順著山路來到海拔9810米的路標,頂多需要兩個小時就能攀登到海加爾山峰峰頂,然后他們拍照留念后,在下午1點之前就可以順利下山回到第五營地。
海加爾山峰的最晚下山時間是13點,再慢一點就會因為變化莫測的天氣而導致登山者無法返回在天黑前扎營營地,甚至困死在半路上。張鶴來他們看見的9810米路標,旁邊就有一具埋在雪地里的尸碑——沒人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被天氣困在這里導致凍死。
而此時,張鶴來出現嚴重惡心、蒼白、冷汗等癥狀,慢慢落后到隊伍后方,他的氧氣瓶也消耗見底——他出現嚴重缺氧癥狀了。
就算他能堅持到登上山峰,也會因為氧氣不足而無法下山。他高估了他的體能,在登山過程中他消耗氧氣消耗得太快,現在終于窮途末路了。
他現在也不可能返回,便強撐著身體,邁著沉重的步伐,滿腦子想著就算死也要死在萬米高空上——家人以后的生活保障,他在選擇來海加爾山峰前就安排好了。
沒人會在這里幫助他,他們頂多只能在下山后,將張鶴來尸體的位置告訴卡米亞人,讓卡米亞人將他的尸體帶回來,通知他的家人來領尸體回去安葬。
缺氧令到張鶴來身體越發(fā)沉重,身上的裝備仿佛變成山峰延伸出來的鎖鏈,試圖將他永遠留在這座天然的埋骨處。
他那時候心中已經沒多少想法了——普通人臨死前好歹有個回馬燈,缺氧者臨死前因為腦部供氧不足會慢慢失去意識,連‘回憶’這種奢侈的操作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