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小林溪邊上如鑲金邊的落日,此時正圓。
最后一絲殘陽打在地上與暗淡黃的沙漠融為一體,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朱啼回過神,望著面帶笑意的老主持,又抿了一口。
他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看見一抹殷紅色的夕陽照在西山上,湛藍(lán)湛藍(lán)的天空浮動著大塊大塊的白色云朵,它們在夕陽的輝映下呈現(xiàn)出火焰一般的嫣紅,倘若你仔細(xì)地看,你會看見那云絮在空中飄動,就像置身于輕紗般的美夢似的,會使你遠(yuǎn)離煩惱的困擾。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是它成熟的風(fēng)韻。
池魚歸淵,炊煙喚子,客旅兼程。夕陽吻地的輕響,劃分了白天與黑夜,于是投林的倦鳥,也便如詩人焚燒的詩稿,載著夕陽的殷殷血焰歸去了......
待到朱啼再次睜眼,有所感悟,多年的桎梏也被打破,念頭一下通達(dá)了不少,醍醐灌頂,比那雁樓的姑娘裹了一番還要說不出的舒服。
“后山有座浮屠塔,里邊關(guān)著的都是些兇殘的怪物,他們當(dāng)中有十惡不赦之人,也有些甚至不能稱之為人?!?br/> 禪清頓了頓再次說道,“也就是人們口口相傳的妖”
“妖?”朱啼沒有過多的驚訝,語調(diào)依舊平穩(wěn),“住持可知開國以來,歷代帝王對這些所謂的厭勝之術(shù)最是忌諱了,你如今卻告訴朕說有妖......”
“呵呵?!?br/> 朱啼似笑非笑。
“父皇生前對這些厭勝之術(shù)可謂是寧殺錯不放過的態(tài)度.......”
禪清不語,只是又沏了一杯茶,冒著騰騰熱氣,遞到朱啼面前。
只不過他是何時將這茶水再次燒開,又是何時換了茶葉,無人知曉。
朱啼抿了一口,“茶不錯?!?br/> “老茶總是比新茶淳些?!?br/> 朱啼聽罷,自知是再問不出什么了,便笑了笑起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頭將茶倒了。其不做解釋頭也不回的離去。
禪清捻著佛珠,“阿彌陀佛,空,空,空?!?br/> 朱啼的心情十分好,突破卡了多年的瓶頸,不用再裝模作樣,如今這大宋已是他囊中之物,朝中為官的不缺聰明人,知道這時候該做些什么,除了一些冥頑不靈的人。
他大踏步邁向門外,與一位中年男打了個照面。
那人并未在意朱啼,只當(dāng)是皇室的哪個小輩閑來無事到這寺廟了求神拜佛討個吉利,可朱啼卻瞥見了他腰上的那塊不怎么顯眼的木牌,刻了一個戌字。
他的腳步很輕,但雙腿擺動的頻率很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朱啼的眼前。
“戌字,韓盧.......”
朱啼望向了小禪寺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收起折扇。
“來人?!?br/> 他的身后出現(xiàn)了兩名墨色披風(fēng)的刀客,整個人只露出一只眼睛,準(zhǔn)確的說是一人露出左眼,一人只露出右眼。
他同這奇怪的兩人小聲交代了幾句。
“諾。”
來無影,去無蹤。
這是只屬于他自己的力量。
小禪寺院里,仍舊是那一張石桌,兩張石凳,桌上的仍舊是冒著熱氣的老茶,依舊坐著一位老僧,不過這對面坐得卻換了人。
“這些年汴京的變化不大,仍舊是哪都透著一股權(quán)謀的味道,很是難聞,倒是你又老了不少?!?br/> 此人正是先前與朱啼照面的男子,他說完便一把舉起茶壺對著嘴就灌了一大口,也不管燙與否。
“老衲知曉你不愛聽,但還是要說,你這性子該改還是要改改,容易吃虧?!倍U清見他不說話繼續(xù)道,“他去了,這后院的紅杉到最后還是沒等到那人?!?br/> 男人有些驚訝,但這些年讓他養(yǎng)成了喜怒不溢于言表的習(xí)慣,“什么時候的事?”
“新君你應(yīng)該見過了吧。”
好像修佛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那么不緊不慢。
男人先是搖了搖頭,其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年輕了些?!?br/> “是年輕了些,不過可不好對付,這一來可就將七情罰了二十遍金剛經(jīng)?!?br/> 禪清說道。
“那倒是個有趣的小子。”
“韓盧,這么多年了,你始終還是放不下,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你不要和勞資說那什么狗屁倒灶的佛!”韓盧突然炸了毛,吼道,“若是真的有佛,佛又真的普度眾生,慈悲為懷,那他為什么不顯靈!”
“佛在你心中?!?br/> 禪清說道。
好一個“老僧嘗談”。
慢條斯理,處事不驚。
其后二人又像先前那般對坐著只是不知何時,桌上多了一副殘局。
雖說韓盧也是科舉出身,可卻不愛飲酒,不喜狎妓,那些風(fēng)雅之事亦不擅長,唯獨(dú)手談是他少有的愛好了。
“走一局?”
禪清說罷已執(zhí)黑先行。
“出家人不是斬斷了七情六欲,怎么如今也爭這一子的優(yōu)勢了?!?br/> 韓盧說完并不期待得到回答便也自顧自下了一子。
半柱香后待到禪清手中的黑子落下,韓盧遲遲未能落子。
躊躇許久,還是悻悻的將白子放回棋奩。
“出家人什么時候也喜歡走些旁門左道了。”
韓盧說道。
“那是同別人,同你這個渾小子,不用講什么正派?!?br/> 二人相視一眼,韓盧笑罵了句臟話,又重新開始對弈。
后院的林里閃過些什么,大抵是風(fēng)吹落了葉子,或是有些調(diào)皮的小東西又闖了進(jìn)來,沒有人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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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稚嫩的童聲繞梁,那些皇親國戚或是與皇室沾請帶故的大戶人家子弟搖晃著小腦袋跟著面前的先生朗誦。
扶祁今日難得來次學(xué)堂,畢竟是國子監(jiān)祭酒,這些都是自己的分內(nèi)事。
學(xué)生大多只有七八歲,正是最頑皮最貪玩的時候,可在扶祁面前都是板凳板正的坐好,面容嚴(yán)肅,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
可不是因?yàn)榧依锏拈L輩告誡這個年輕的先生惹不得,而是被打怕了。
先生的戒尺打人格外的疼。
有幾個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一打下來,起初不疼,沒什么反應(yīng),而后是火辣辣的灼燒感,再看手心卻又沒什么傷痕,但就是疼的難受。
起先確實(shí)是被打怕了,然后人傳人,小孩子之間的夸大其詞,仿佛是為了炫耀自己多么厲害一般,被打得那么痛都沒哭,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后來卻被先生別樣的風(fēng)趣與授業(yè)方式吸引了,所以即使扶祁每周只上一次課,但學(xué)生們都格外認(rèn)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