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衙出白虎門,一去十三里,便是長安縣東菜市場。
這里也是長安縣和長樂縣交匯的地方。
一路十三里,一路百姓。
囚犯一行二人,書生,犯官。
手撩,腳銬,斬板。
背后一個巨大的囚字赫然醒目。
每一步走過,皆有百姓跪拜,高呼冤枉,高呼天不長眼,高呼陳大人萬古留名。
有文人學(xué)子攔住官差,向許柱頭上吐痰,大罵世道不公,胡亂踢打。
壯班只是驅(qū)趕,并未抓人,被打了一頓的許柱捂著胸口低頭道,“我……我也不想……想啊……”
艷陽高照之時,東街菜市場已無一人賣菜,長安縣長樂縣百姓圍于法場之外,酒樓上站滿了人,萬眾矚目。
辛德龍斬令丟下,被百姓哄搶。
老娘端著一碗白飯,筷子插在中間,在鄭年的攙扶下到了法場前,跪在陳恒面前,雙手將飯碗舉過頭頂,大聲呼道,“大人,且讓陳大人吃完這一口再走吧?!?br/> 辛德龍深吸口氣,背過身去,不去看,便是默認(rèn)了。
老娘忍著淚,抬手喂給陳恒。
陳恒釋然微笑道,“老親家吧,我閨女嫁給你家也算是我的福分了。”
“陳大人為我家的一切,老身永遠(yuǎn)謹(jǐn)記,老鄭走得早,讓年兒代老鄭給大人送別三拜?!?br/> 鄭年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這就是鄭年?”陳恒將飯咽下,“好,我那閨女脾氣不好,你且擔(dān)待著點,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且來我墳前告狀,不要與她較真?!?br/> 鄭年只是點頭。
“這是萱兒親手做的,雞肉,炒蝦,別剩下,都吃了?!崩蠇屖侄兜膮柡σ豢谝豢谖菇o陳大人,有些掉在地上的飯渣,鄭年便拾起來自己吃下。
飯畢,二人退下。
儈子手以黃酒入喉,三咽七吐,大道一聲,“以此刀斬陳君,斷京城第一民官!第一好官之命!以我命陪之!”
說罷,書生、陳大人二人人頭落地,隨后儈子手揮刀自刎,以命相陪,令人唏噓。
不知是何人定了一口棺材,送入法場,接走了尸體,送與長安外城東郊,埋于三里墳。
法場圍觀百姓久久沒有散去。
最后大雨莫名,鄭年才帶著母親回到了家里。
回去之后,母親拜在金像前,誠心禱告,又上了三柱香,久跪不起。
鄭惜春不知何時倚著門框,喃喃道,“聽說陳大人死了?!?br/> “嗯?!?br/> “不去看看嫂嫂么?她應(yīng)當(dāng)最傷心。”鄭惜春問道。
“我不會安慰人,這種時候還是讓她獨自待著好些?!编嵞甑?。
淋漓地雨砸在門框上,寺廟的梁上發(fā)出僵硬的掙扎。
“為什么要拜佛呢?神靈那么忙,哪有時間管凡間俗事?!编嵪Т焊袊@著,“若是多看一眼,也不會讓陳大人死于奸人之手?!?br/> “娘拜佛,是因為相信佛?!编嵞昕粗嵪Т?,喃喃道,“佛不幫她,是因為佛相信她。有些人是注定要去的,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說不定這就是亂世之始,如今的昏庸無道,總有一天要結(jié)束?!?br/> 鄭惜春茫然,“都說你讀圣賢書,卻第一次聽到你講我能聽得懂的話。”
鄭年沒有再說,只是平靜走向后院。
冒著雨,正要回房,卻看到了在涼亭里坐著的陳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