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花鳥市場》副本已經(jīng)與那成百上千條妖魔亂舞的觸手一同化作了飛灰，但無論是心愿還是葉洛，仍然都對花鳥市場中發(fā)生的一切記憶猶新。
　　
　　對于心愿而言，在花鳥市場中的20年是她最痛苦的經(jīng)歷。每日與尸體作伴，被自己的母親澆灌惡意，在人類與怪物的邊緣反復(fù)掙扎。
　　
　　而對于葉洛而言，他雖然因為【不死】而部分失去了人類的一些情緒感知能力，例如恐懼和緊張。但在面對著遠(yuǎn)超于人類常識范圍內(nèi)的事件時候，仍然會感覺到反胃，例如那些淤泥、那場雨、那永不休止的自殺循環(huán)——
　　
　　這些都是反人類乃至反生命的事件，只要葉洛還是人類，就必然會感覺到不適，就永遠(yuǎn)無法習(xí)慣。
　　
　　除非有一天，他變成了【怪異】。
　　
　　因為，只有怪異，才會習(xí)慣怪異。
　　
　　聽見心愿的話，葉洛格外認(rèn)真地問道：
　　
　　“心愿，你確定是花鳥市場的味道嗎？”
　　
　　“確定。而且……”女孩回答道，“其實，我白天的時候，就隱約聞到過這股味道?！?br/>　　
　　葉洛微微瞇起眼睛，“白天？是上午嗎？”
　　
　　白天上午的時候，葉洛一直在與那位許愿警員討論灰鯤事件。葉洛問出這句話，其實是在問“花鳥市場”的味道是不是來自于許愿。
　　
　　“不是的。是那位大姐姐離開之后，但具體時間我不是很清楚?！?br/>　　
　　葉洛“嗯”了一聲。心愿不知道具體時間是因為葉洛告誡了心愿在外面的時候，最好不要把意識探出來。所以她并不清楚周圍發(fā)生了什么。
　　
　　心愿繼續(xù)說著：“當(dāng)時我縮在黑傘中，只能隱約嗅到那股味道。我只覺得那味道很怪異，但因為那味道很淡，而且不確定那是什么味道，所以就沒有跟哥哥你說。直到剛才，我將意識放了出來，可以更加清楚地嗅到那股味道了。也明確了，那就是花鳥市場中的味道?！?br/>　　
　　“明白了?！?br/>　　
　　葉洛吐出一口氣。
　　
　　心愿給出的信息十分重要。最基本可以明確的是，這附近有些花鳥市場的味道，而這也說明了沈沫的消失與灰鯤有關(guān)系，甚至與花鳥市場也有關(guān)系。
　　
　　只是不知道心愿今天第一次嗅到這股味道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diǎn)。白天離家之后，他的活動范圍無非就是這間學(xué)校，主要停留的地點(diǎn)則是三點(diǎn)：這棟教學(xué)樓、食堂以及植物園。也就是說那股異味是來自于這三個地方。
　　
　　當(dāng)然，心愿也有可能是在他乘車前來南城一中的路上聞到了那花鳥市場的異味。但葉洛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這也太巧了。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問道：“心愿。你第一次聞到那股味道的持續(xù)時間有多久？”
　　
　　她說道：“一兩秒鐘的樣子。就是因為很快，所以我才懷疑自己是不是感覺出錯了?！?br/>　　
　　葉洛又皺起了眉頭。
　　
　　一兩秒？這也太快了。
　　
　　如果這股味道是來自于某一頭怪異，一兩秒說明那頭怪異只是出現(xiàn)了一個瞬間，然后就消失了。難不成真得是他們在車上駛過某一處的時候，碰巧撞見了那頭怪異，雙方擦肩而過？
　　
　　等等——
　　
　　葉洛忽然反應(yīng)過來：“那現(xiàn)在呢？心愿，那股味道現(xiàn)在還存在于這棟大樓嗎？”
　　
　　“在的?！彼f道，“那股味道，一直包圍著我們?！?br/>　　
　　葉洛臉上不動聲色，身形卻瞬間如同彈簧般緊繃。
　　
　　小刀藏于左手掌心，雙瞳悄然開啟了【離析術(shù)】。
　　
　　如果說這味道果然是來自于某一頭怪異，而那味道現(xiàn)在還沒有散去，豈不是說明那頭怪異現(xiàn)在還在周圍？或者說，就在這棟大樓，就在他的身旁，盯著他。
　　
　　但葉洛卻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之處。
　　
　　倒映在他瞳底的世界并未出現(xiàn)什么瑰麗而魔幻的變化，并未出現(xiàn)觸手，也沒有那些恐怖的肉囊，更沒有自殺墜樓的少女。
　　
　　這一頭怪異的能力是隱形嗎？
　　
　　不。
　　
　　或許不是隱形，而是“消失”。
　　
　　葉洛瞳中掠過光芒，他想起了剛才推測出來的那【怪異】的能力——通過某種方式，讓現(xiàn)實世界的人和物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未知空間中，并且還與現(xiàn)實世界保持著某種聯(lián)系。
　　
　　或許那頭怪異自己也正藏身于那未知空間之中，悄然盯著他。
　　
　　若真是如此……
　　
　　葉洛心中有了一個想法，他在心中對女孩說道：“心愿，接下來我需要做一個實驗。但可能會讓你有些難受。如果——”
　　
　　“我可以?！辈坏热~洛說完，心愿就立刻一口應(yīng)下。
　　
　　“先別急著答應(yīng)?！比~洛嚴(yán)肅地說道，“你先聽完我要你做什么——我的目的是探查清楚那股類似‘花鳥市場’的異味的分布情況，為此，我需要心愿你集中精力去感受那股異味。變濃了，或者變淡了，你就要立刻告訴我。而這個過程……絕對不好受?！?br/>　　
　　葉洛很清楚，對于他而言，花鳥市場中的味道固然令他不適，但也不過大概類似于嗅到了腐爛死魚的味道?？墒菍τ谛脑付?，那是足以制造噩夢的味道。要知道，氣味可是比聲音還要容易喚醒人的記憶。
　　
　　不過心愿并沒有猶豫太久，便語氣平靜地說道：“哥哥，這也是為了找到那個大姐姐吧？”
　　
　　葉洛點(diǎn)點(diǎn)頭。
　　
　　“那就沒有問題了?！币活D，心愿說道，“因為那是哥哥很重要的朋友吧？哥哥你告訴我怎么做就好了。”
　　
　　“嗯。”葉洛不再說什么。
　　
　　他再一次回到了沈沫的辦公室前，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過程——
　　
　　假裝開門，走到樓梯口，然后向下走。在走到二層的時候，心愿忽然說道：“哥哥。味道變淡了?！?br/>　　
　　變淡了，而不是變濃嗎？
　　
　　葉洛繼續(xù)向下走，直到一樓。
　　
　　心愿反饋道：“味道更淡了?！?br/>　　
　　而當(dāng)葉洛跨過一樓大堂的入口大門，徹底離開這棟教學(xué)樓之后，心愿“啊”了一聲：“味道消失了。”
　　
　　“消失，而不是變淡嗎？”
　　
　　“是的。徹底沒有了。”心愿回答。
　　
　　葉洛沉吟起來。
　　
　　此時，時間接近七點(diǎn)半。
　　
　　太陽徹底落山，漆黑的夜中，學(xué)校里的路燈早就已經(jīng)亮起。遠(yuǎn)處的高三樓燈火通明，而這邊屬于初中教學(xué)區(qū)，暑假期間并沒有晚自習(xí)，所以半個人影也沒有。
　　
　　葉洛站在身后教學(xué)樓的入口臺階下，背部靠在立柱上，皺眉沉思。
　　
　　微風(fēng)習(xí)習(xí)，吹動他額前凌亂的碎發(fā)，黯淡的昏黃色路燈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