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六月,時當正午。
日頭猛烈,酷熱無比。
秦瑯沒有理會李玄道的碎嘴,他對阿黃道,“你去告訴蓍國公,就說我先回去換身衣服來與他商議這樁‘誤會!’”
“蘇將軍,牛將軍,你們解散隊伍吧。”
李玄道見秦瑯調(diào)轉馬頭回城,趕緊攔住馬頭,“都督,是否先讓突地稽入城再說,外面太陽這么大?”
秦瑯冷冷道,“你看突地稽都知道負荊請罪,那么再曬會太陽,不是更有誠意?這樣,也能稍平大家怒氣嘛。”
說完,他便直接入城。
秦瑯返城,兵馬歸營。
幽州北門外,突地稽赤著上身,背著荊刺依然跪在原地,聽完那唐人的轉述,突地稽咬著牙不敢起來。
終究是年紀大了,太陽暴曬,曬的頭昏腦花,身上的汗水如瀑,那汗水淌過被荊刺刺傷的地方后,更是又癢又疼。
“這些該死的唐人,居然敢如此侮辱我們尊貴的酋長!”幾名靺鞨戰(zhàn)士惱怒。
“住嘴!”
突地稽心頭惱怒,卻很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若是他今天晚來一步,這年輕都督看樣子真就帶著千軍萬馬殺到桃谷山去了。
二十三年前,隋朝皇帝楊廣繼位時,當時粟末靺鞨與高句麗交戰(zhàn)不勝,突地稽的兄長瞞咄率領所屬的厥稽、越羽等八個部落,部眾數(shù)千人從撫余城西北舉部南下,請求內(nèi)附隋朝。
楊廣將他們安置于遼西,后來兄弟瞞咄在隨楊廣征高句麗時戰(zhàn)死,突地稽得楊廣冊其官職,代領部眾。
他繼承兄長首領之位,繼續(xù)隨楊廣討伐高句麗,每戰(zhàn)有功,后楊廣設置遼西郡,授他為太守,并封他為扶余侯。
九年十年隋朝二征三征遼東時,他都率部隨從。
十一年,楊廣被始畢可汗困于雁門時,他率部族戰(zhàn)士勤王,后隨楊廣巡江都,楊廣被弒后,他夜間率部逃歸,在中原與李密數(shù)十戰(zhàn),損失慘重,僅以身免,到了河北,又被王須拔俘虜,后來被羅藝所救,從此效命于羅藝。
等羅藝歸附唐朝,他便也請求內(nèi)附。
這一輩子,突地稽吃過最大的虧,打過最多的敗仗,便是從江都回遼西時,被李密打的全軍覆沒,被王須拔生擒活捉,一次次死里逃生。
而他這輩子見過最強大的軍容,則是當年隨楊廣征高句麗時,百萬隋軍征遼,那場面那軍容,簡直是無與倫比。
所以突地稽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中原王朝之強大,是他們無論如何與無法對抗的,他們只能依附,絕不對對抗叛亂。
秦瑯回城,卸甲,還沖了個澡,然后悠閑的喝了杯午茶,再睡了會午覺。
等一覺醒來,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連魏征都覺得秦瑯有點過份了,不得不提醒他,“三郎莫非忘記了突地稽還跪在城門外負荊請罪呢,今天外面太陽可是有點毒?!?br/> 秦瑯打著哈欠,“哦,睡個午覺真是精神抖擻啊,嗯,走,瞧瞧那老狗去?!?br/> “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過份嗎?不覺得。”秦瑯搖頭,“這事皆因他們挑起來的,再過份都是自找?!?br/> 秦瑯帶著親軍黑云長劍隊來到北門外時,突地稽還跪在那里,屬下想要幫他摭陽都被他喝止了。
秦瑯故意要曬他,那他就只能老實的曬著。
他怕的不是年輕的都督,而是這年輕都督是大唐朝廷的代表。
秦瑯騎馬緩緩來到突地稽面前。
地上熱浪陣陣,突地稽還光著個上身,早就曬的皮膚發(fā)紅,嘴唇干脆了。
“突地稽拜見都督!”
秦瑯一臉假笑的伸手扶起突地稽,“蓍國公怎么還在這里跪著呢,趕緊起來吧?!?br/> 突地稽被扶起來,卻站都站不穩(wěn)了。
秦瑯撫著他坐下,遞給他一壺水。
然后開始跟突地稽談起這次誤會來,突地稽喝了半壺水人緩過來點,本來以為這下總該入城了,誰知道秦瑯蹲在地上根本就沒有走的意思。
就在那里滔滔不絕的說話,也不讓人打傘什么的。
秦瑯倒是精神好,他睡了一個時辰午覺,還喝了午茶用了點心,可憐突地稽在日頭下跪了一個多時辰,現(xiàn)在還得繼續(xù)曬。
老頭不敢怠慢,秦瑯蹲著,他還得彎腰站著,甚至得站到秦瑯前面為他摭陽擋日。
“蓍國公啊,這次的事情影響可是非常惡劣啊,我也知道蓍國公忠心耿耿,為大唐立下過許多汗馬功勞,可是呢,你老了,精力不濟,對部落手下管束已經(jīng)有些不力了啊,有人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面可是干了許多壞事,勾結王君廓李瑗參與謀反做亂,走私禁物,甚至是劫掠百姓,如今還搶奪軍糧······”
突地稽只得一遍遍的請罪。
秦瑯左一搭右一搭的講個沒完,不時的還要問一問燕州的部落人丁啊,牛馬牲畜養(yǎng)殖情況啊,以及他們老家粟末水的風土人情等等。
有時,秦瑯又要問起當年他隨楊廣征戰(zhàn)高句麗之事,地會又忽然問他當年勤王雁門救駕的經(jīng)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