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嫩嬌貴的珍珠相比，作為母親的張氏卻是又黑又瘦，面容蒼老，手掌粗糙，不像三十多歲，倒像四十多歲的人，雖然因黃里長過壽也穿了一身八成新的綢緞衣裳，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衣裳大家都見過，逢年過節(jié)或者走親戚，只要是冬天她一直穿這身衣裳。

????秀姑見母女形貌衣著天差地別，突然想起村中長輩們說起大張里長的親家，都說做他們家的媳婦十分辛苦，哪怕是張里長的女兒，進門后天還沒亮就得起床干活，磨面、舂米、做飯、洗衣、打掃，在吃飯前這些活計都得做完，不然沒飯吃，飯后下地干活，一天兩頓飯，天黑才能回家。作為黃家的男丁和小姐則十分享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男丁讀書，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好好學(xué)針線就行了，至于家務(wù)活會做即可，不需要忙碌。

????黃里長和黃道富她都見過了，俱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樣，挺著極大的肚子，和懷胎六七個月的孕婦相差無幾，珍珠的兄弟個個也都是肥頭大耳，儼然一副富家做派。

????想到這里，秀姑目光眼里閃過一絲探究，作為子女，不知可有人心疼母親如此勞累？

????珍珠卻沒有感到一絲不妥，她聽了母親的吩咐，忙上前行禮，抿嘴笑道：“妗子好，聽說妗子的手藝十分了得，只盼能得妗子指點一二?！?br/>
????她素知家中打算，初見秀姑，臉色微紅，神色十分嬌羞。

????珍珠的行禮在山野鄉(xiāng)村十分少見，以秀姑的眼光來看，黃家必定請了城里的人來教導(dǎo)。

????秀姑和麗娘為鄰，央麗娘教導(dǎo)壯壯、滿倉官話禮儀，她也跟著學(xué)了不少，尤其是禮儀方面。兒子走科舉之路，雖然不能確定是否金榜高中，但是秀姑早早就開始學(xué)習(xí)，免得到時候惹人輕視。麗娘本身就是女子，懂的禮儀更適合她，虛心學(xué)了數(shù)年，不過只得皮毛。大家風度并不是指學(xué)的禮儀姿態(tài)，而是從小耳濡目染銘刻到骨子里的氣質(zhì)。

????得麗娘的教導(dǎo)，加上書院里的禮科包羅萬象，壯壯和滿倉兄弟幾乎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了，行走在外即使身著布衣，誰也不認為他們是尋常的農(nóng)家子弟。

????所以，瞅著珍珠的姿態(tài)，秀姑不動聲色地道：“珍珠快別多禮了，咱們鄉(xiāng)野人家哪里懂得這些個？你這個一行禮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了?！敝豢诓惶嵴渲樵捓锏恼埥讨?，并非她敝帚自珍，她只是不想傳授給珍珠，她不信黃家想結(jié)親珍珠能不知道。

????秀姑向來不愿意攬是非上身。

????不管珍珠有多好，單只裹腳一項老張和張碩就不愿意。

????張碩打算在壯壯十八歲后令其自力更生，若有功名倒好，若沒有功名都得夫妻兩個自己養(yǎng)家糊口，珍珠這樣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干什么？她會做針線是可以做針線賣，買糧食吃，家務(wù)活呢？讓壯壯一個人做？買糧食也不是長久之計。再說，珍珠也不像自己中間有人能接到大活計。黃家除了長工，也沒有丫鬟可供使喚，珍珠自然也不會有丫鬟陪嫁。

????就算壯壯十八歲后功成名就不需要妻母做活了，但是他走的是科舉之路，打算出仕，裹腳大大違反了□□皇帝頒布的禁止裹腳之令，以后珍珠如何與士族家眷結(jié)交？

????十八歲達到功成名就仆從無數(shù)的地步，顯然不可能。

????他們一家都有自知之明，從來沒想過給芝蘭玉樹般的壯壯娶什么高門女子，他生得再好再有才華，始終是一名寒門子弟。老張和張碩很講究門當戶對，常說男方高人一等經(jīng)常看不起娶進門的新婦，百般使喚，女方高人一等也不是沒有欺壓丈夫一家的情況發(fā)生。誰說農(nóng)家女子就擔不起當家主母的重責大任？歷經(jīng)世事，通曉人情，真正懂得的東西比大戶千金還多呢，至于大戶人家的繁文縟節(jié)有的可以學(xué)，有的不能學(xué)，只要用心，就不會出錯。

????秀姑覺得很有道理。

????在她心里，壯壯完美無瑕，便是官家千金也未必能配得上，但是仔細想想，古人都尚且明白門當戶對齊大非偶的道理，作為現(xiàn)代人，自己又怎能看不起其他普通女子？如果壯壯看不起和自己同樣出身并且同甘共苦的妻子，出將入相也沒什么趣味。

????不過，珍珠是完全被摒棄在壯壯妻子人選之外。

????張氏心里暗暗焦急，說實話她對壯壯滿意得不得了，家資富裕、才貌雙全，分了家定能分到大半家業(yè)，她真心實意想把女兒嫁給壯壯，在大青山村又有自己娘家照料。她原本想讓女兒假借請教之名近水樓臺先得月，哪知秀姑竟然沒接珍珠的話。

????她帶珍珠過來拜見，就是有讓秀姑相看之意。

????張氏很自信，滿村里都找不出比珍珠更好的閨女兒了，無論是出身，還是容貌手藝。

????“嫂子，珍珠從小兒就學(xué)針線，在我們村子里首屈一指，沒人能比得上，嫂子若能指點她更進一步，我們一家子都感激涕零?！睆埵喜豢戏艞?，附近再沒有比壯壯更好的了。

????滿倉和壯壯一向是大青山村的明珠美玉，滿倉才干優(yōu)長，壯壯以雜學(xué)取勝，若說在四書五經(jīng)上的造詣，壯壯略遜于滿倉，黃家重壯壯而輕滿倉，原因非常簡單，秀姑猜得出是因為自己家比娘家富裕，張碩又是得上頭看重的里長。

????對于秀姑而言，滿倉和壯壯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差不多，雖然不如親生子小野豬，但是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也是自己給他們啟蒙。

????因此，她明明白白地拒絕道：“妹子，你啊，就別為難我了。我這門手藝承自我祖母，是獨門手藝，在織繡業(yè)很有些名氣。我自覺只得皮毛，正一心磨練繡工，四十歲前只傳給親女嫡媳，四十歲收徒也只收七歲上下有天賦的孩子，必須磕頭拜師請茶并且有資本長久研習(xí)才行。古往今來許多手藝都是傳家不傳外，妹子應(yīng)該明白吧？”

????她前世拜師時，就是真真正正地磕頭敬茶，以示敬重。她毫無根基，家貧無資本，從未接觸過藝術(shù)二字，學(xué)畫學(xué)繡都得有材料，乃因自家對師父有救命之恩，學(xué)藝的一概花費都是師父供應(yīng)，對于其他師兄弟姐妹們師父可就沒這么大方了。

????張氏臉色一白，她皮膚黝黑，倒是瞧不出來，反觀珍珠紅暈瞬間褪盡，神情呆愕，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似乎沒想到秀姑會當場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