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度饑餓的條件下,會隨之催生出一種找東西來填滿胃部的本能沖動,這種沖動也會越來越頻繁地控制人體的身體和思維,如果遲遲得不到滿足,到最后會使人的整個思維全都處于停滯狀態(tài),除了吃東西這一個念頭之外,再也無法集中精神思考其他事情。
早在清朝末年,一場史稱丁戊奇荒的罕見特大災(zāi)荒,洗劫了中國大地。
這場災(zāi)荒中,先是黃河決口,隨后秦豫大旱,緊接著蝗蟲泛濫成災(zāi),吃光了地里的莊稼,使得農(nóng)產(chǎn)絕收、田園荒蕪。老百姓餓殍載途、白骨盈野,有點地方更有甚者,竟出現(xiàn)了人吃人的慘象。
災(zāi)難當(dāng)中,樹葉、樹皮、草根,這些凡是人能想出來、吃完可以飽腹的,全部都被饑餓的災(zāi)民啃食了個精光,直到最后整片山都禿了,受災(zāi)的各個道府州縣,全都找不出半點余糧,大半個中國全都籠罩在饑餓的陰云之中。
絕望的災(zāi)民餓紅了眼,于是開始吃一種名叫觀音土的白泥,這種白泥入口微澀、粘牙,吃完之后拉不出來,卻能給人一種久違的飽脹感,經(jīng)年累月后,便在人的腸胃里結(jié)成硬硬的一坨,許多人就在這種幸福的飽脹感中默默地死去。
這些餓死的人,最后個個瘦得只剩下一把柴火似的骨頭,渾身上下唯獨肚皮高高鼓起,脹得像個透明的皮球,能看得見里面青綠色的腸子。
我腦中動了動,不禁想起偉大領(lǐng)袖曾教育我們,“手里有糧,心里不慌,腳踏實地,喜氣洋洋”。
眼下解放全人類的的革命理想尚未實現(xiàn),倘若一時半會兒出不去,真被活活餓死在這里,尸骨再被河里的癩蛤蟆給吃干抹凈,以后傳出去,還不得讓我那些老戰(zhàn)友們把后槽牙都笑掉了。
我與黃魚被困在這條暗無天日的地下河谷多時,周遭危機四伏,下一步該往哪走,能不能逃出生天仍是未知數(shù)。
我定了定心神,暗想現(xiàn)在還沒到真正山窮水盡的地步,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填飽肚子,補充體力,先保存住有生力量,才能有機會找出一線生機。
方才群蟾在漂尸后面吸食的血水的那副令人作嘔的慘狀仍歷歷在目,奈何架不住腹中饑火難耐,話剛說完,骨子里那股求生的本能便驅(qū)使著我提著鐵劍直朝著河岸邊的死蟾走去。
黃魚同樣餓得眼珠子發(fā)藍(lán),一聽我說蟾肉能吃,也頓時來了精神,一翻身從地上站起身來,彎腰從火堆里抽出兩截?zé)揭话氲牟窕?,邁步緊隨我身后,把手里的柴火當(dāng)作火把,將深邃幽暗的河谷照得一片火光通明。
說話之間,我倆一前一后邁步來到了死蟾身側(cè),湊到近處提鼻子稍稍一聞,頓時被一股濃烈甜腥的血氣直沖鼻腔。
定睛一看,只見這只有如半座小山大小的死蟾側(cè)身癱倒在血泊當(dāng)中,口中吐出一條細(xì)長的舌頭,周圍一灘暗紅色的蟾血倒映著火光,反射出陣陣不詳?shù)臍庀ⅲ成系鸟q0]癩的疙瘩此時也變得軟軟塌塌,灰白色的肚腹被捅得稀爛,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死得不能再死了。
黃魚往前湊了兩步,抻著脖子瞅著幾眼,忍著惡心捏著鼻子嗡聲嗡氣地問我:
“張司令,咱真要吃這玩意兒?要不然還是算了,我也就隨便說說……”
我沖黃魚擺了擺手,堅定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還不知道我們要在這個大地窨子里再待多久,到底能不能找到路出去也說不準(zhǔn),如果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別說出去了,要是等會兒暗河里的蛤蟆或是那個藏在暗處的人影突然發(fā)難,咱們這兩條腿能不能來的開栓都還兩說?!?br/> 我抬眼看了看黑黢黢的河面,冰冷的河水此時的流速似乎也放緩了許多,顯得安靜而神秘,繼而轉(zhuǎn)過頭繼續(xù)道,
“老話兒說得好——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當(dāng)年紅軍戰(zhàn)士過草地煮腰帶吃皮鞋的時候,牙縫里蹦過半個不字兒嗎,沒有啊我的同志哥,要我說再不濟(jì)蛤蟆腿兒也是肉,能頂餓比什么都強?!?br/> 當(dāng)斷則斷,不受其亂,我話說完也不猶豫,抄起鐵劍就要上前剔骨削肉,同時囑咐黃魚拿著火把仔細(xì)盯緊四周于河面的動向,免得像之前一樣突遭暗算,腹背受敵之下根本無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