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進(jìn)了屋,一見賈璉,就放聲大哭,“二爺就是不念我,難道連咱們的孩子也不念么?”
賈璉摟著王熙鳳,不斷安撫。這三天,要說最煎熬的,可能就數(shù)她了。倒不是她對賈赦有多深的感情,而是賈璉的所為所為,叫她心驚膽戰(zhàn)。
她娘家勢力再強(qiáng),寡婦這個身份,無論是在賈府,還是在社會中,都是沒什么地位的存在。更別說此時的女子全都依靠著男子而活,賈璉一死,她這輩子基本也就沒什么指望了。
這一點和現(xiàn)代社會絕對不同。
賈璉知道這事兒做得孟浪了,只好連連道歉,“這事兒,是我欠考慮了,你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這樣了?!?br/>
三天前,頭腦一熱,賈璉敢殺皇子,現(xiàn)今冷靜下來,自己不免也要出一身冷汗。即使殺了皇子,即使有律法保護(hù),他也討不了好吧?那畢竟是個皇子,他爹是皇帝,掌握全天下人的生殺大權(quán)
。
事若不諧,走農(nóng)村包圍城市的道路,說的容易,但他和那位創(chuàng)始人的差別不是一星半點,能不能成功,無法預(yù)料。
還是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的好。
王熙鳳聽了賈璉的保證,慢慢地收了淚,“二爺要記得如今的話?!?br/>
賈璉抽過她手中的帕子,頭挨頭,為她拭了淚,再次保證說:“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你放心吧,現(xiàn)今三日已過,我也不可能自己過去找死?!?br/>
王熙鳳這才破涕為笑,“二爺記得就好?!?br/>
門口的平兒也松了一口氣,大家相安無事,這就好。
就在三人都輕松下來時,忽見曾凡進(jìn)來,雖然極力板著臉,但依然看得到他臉上的喜氣,稟報說:“禮部侍郎親自來宣旨,說要封二爺為一等伯,請二爺前廳接旨。”
王熙鳳和平兒一聽,也是心內(nèi)高興,但面上不敢露出來。
賈赦的爵位只是個一等將軍,按照降等襲爵的規(guī)矩,正常情況下,到賈璉這里,就是個三等將軍,品級已經(jīng)很低,再襲一代,也就到頭兒了。
此時皇帝忽然下旨封賈璉為一等伯,那就是說,他們這爵位,依然能傳好幾代。
王熙鳳如何能不喜?
摸著自己的肚子,連連贊嘆。
但賈璉聽了卻是是滿面陰冷,只說道:“你告訴禮部侍郎,就說這個旨,我不接。叫他從哪里拿來的,還送回到哪里吧?!?br/>
“啊?”王熙鳳平兒曾凡都同時望向賈璉,他不接?這?
“二爺,為什么?”王熙鳳急道。
賈璉的話也干脆,“這個爵位怎么回事兒,你們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今兒我只有一句話,我的烏紗,不能用我父親的尸骨織成;我的官服,不能用我父親的鮮血染紅!”
他對賈赦沒感情,這話只是想告訴慶惠帝,若是不處罰三皇子,即使把爵位恢復(fù)到國公,他也絕對不會接受。
他知道三皇子是慶惠帝的兒子,慶惠帝不大可能殺了他。但即使不殺他,剝奪他的皇位繼承權(quán)總做得到吧?處罰一下,降降爵位總做的到吧?
總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這豈不是告訴眾人,以后盡管來殺他,皇帝不會管?
再者,四個親王級別的仇人壓在頭上,他身上的壓力也很大,此次借著這個事件,總要搞掉一個,減輕一下壓力。
但是,這種打算肯定不能明說,賈璉就說了那句冠冕堂皇的話。
這話,就是慶惠帝也挑不出錯來。
本朝以孝治天下,賈璉親爹死了,難道不管不問嗎?難道還歡天喜地的升官發(fā)財?那是孝嗎?白眼狼還差不多。
至于違抗圣旨?
本朝并沒有這個罪名。
京城外面山林間的一些名聲頗大的隱士,皇帝屢次下旨征召,那些人不愿來,一年能抗旨十來次,不是也活的好好的么?
殺皇子,后果難料;不接旨,肯定無事。
曾凡見賈璉態(tài)度堅決,無奈只得離開,把賈璉的話告訴傳旨的禮部侍郎,禮部侍郎聽了,望望面前的一片素白,嘆了一聲,拿著圣旨走了。
對于此,賈政和王夫人恨得無法,卻不能代替賈璉做決定。
賈母望著棺材里,眼中淚不干,心里既矛盾,又高興。高興的是,賈璉終究是有情有義的人,矛盾的是,伯這個級別的爵位,可不好得啊。
不管賈府眾人心思如何,禮部侍郎拿著圣旨轉(zhuǎn)回宮,把賈璉的原話說了,交還圣旨。
對于此,慶惠帝望著身邊聽政的太子辛詮寧,和匯報賈赦之死的范慎,拍著那道沒有發(fā)出去的圣旨嘆道:“今兒我倒是越發(fā)看重他了?!?br/>
有底線,有堅持,不為權(quán)勢所迷,不為小利而忘大義,至情至性,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嘆完,又問范慎,“那人審的如何?”
范慎對賈璉的選擇倒是沒有多大驚訝,兩人相處時間長了,彼此之間已經(jīng)相當(dāng)了解。當(dāng)初慶惠帝下旨的時候,他就知道賈璉絕對不會接,此時果然如他所料。
范慎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繼續(xù)平靜無波地稟報道:“那人說,他是先拿了四五枚銀針扎進(jìn)那馬的身上,一開始,馬覺得疼痛,自然狂躁不安。但過幾個時辰,習(xí)慣了之后,馬就會重新安靜下來。馬雖然安靜,但針依然在體內(nèi),隨著馬的奔跑,針隨著血液流走,終會刺破肝臟,那時候,馬失前蹄,賈璉不死也得重傷。臣?xì)⒘四瞧ヱR,從馬的體內(nèi)果然找出四五枚銀針,據(jù)那人辨認(rèn),確實是他扎進(jìn)去的。”
范慎叫小太監(jiān)端過來一個托盤,盤子上放著幾枚銀光閃閃的針,細(xì)看上面還有未清理干凈的血跡。
“這手段,當(dāng)真歹毒?!毙猎弻幰灰姡欀颊f了一句。
“太子殿下說得對,”范慎早已經(jīng)得罪了三位皇子,此時能有個機(jī)會落井下石,自然不愿放過,于是狀似不偏不倚地說道,“那一日,賈璉休沐,按照他平日的習(xí)慣,都是在家讀書,并不出門。那人就挑了那個日子,把針扎進(jìn)馬身上,本想著第二日賈璉去戶部時才會騎,卻沒有想到,太子殿下臨時召見,賈璉提前出來了,又因小太監(jiān)催的急,并沒有騎那匹馬,而是換了一匹,又因賈將軍正好出門訪友,也想騎那匹馬,卻沒想到,那馬狂性大發(fā),踢死了賈將軍。此事,色色都考慮的周到,每件事兒都判斷的準(zhǔn)確,而且,手段毒辣,還不容易為人所察覺。以銀針扎入別人體內(nèi),這種方式,若是不殺了馬,下官恐怕也想不到?!?br/>
慶惠帝望著桌上的那五枚銀針,眼神一黯,老三的心太大了,不能再繼續(xù)留下去了。
第二日,慶惠帝下旨,將三皇子過繼給一位早已死去的王爺為嗣子,同時隨意挑了個錯處,將他的爵位由郡王降為一等伯。
此圣旨一下,三皇子完全失去了登上那個位置的可能。
據(jù)說,杜貴妃闖到前朝求慶惠帝,卻被慶惠帝一句話堵了回來:“你這妃子也不想當(dāng)了?”
慶惠帝之所以如此做,倒不是因為三皇子殺了賈赦,也不是同情賈璉,或者想為賈璉主持公道,若是想主持公道,賈赦一死就該主持了,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只因范慎當(dāng)時說了一句話,“若是這幾枚銀針扎到人體內(nèi),也能無聲無息地要人命”,慶惠帝聽了范慎這話,渾身不舒坦,好似覺得自己身上也被扎了幾根針。
又深覺能想出這種手段的三皇子,是個殘暴殘酷毫無仁義之人,于是,以雷霆之勢處理了他。
這并不算完,慶惠帝真的厭惡了三皇子,降了爵位、過繼出去、斷了他的前途后,又打發(fā)他到西山為先帝守靈,徹底把他趕出京城。
三皇子一系,完全失勢。
對于賈璉而言,這還不夠,三皇子畢竟還有個爵位,賈璉若是不能往上走,掌握更大的權(quán)勢,三皇子還是能輕易報復(f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