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翟瞧見那雙眸中的堅定與深意,心中微怔,暗地里嘆息了一口氣,寧兒怕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了吧!而自己,又怎會不知道她想要干什呢?
不錯,花燈節(jié)確實有娘親帶給他的美好回憶,而那回憶,卻那么短暫!
“好,安置好了,我們便去看花燈?!鄙n翟柔聲道,顧不得其他人在場,蒼翟拉著安寧到一張桌子前坐下,桌子下,蒼翟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花燈節(jié)?。∵@是娘親在世之時,最喜歡的節(jié)日,小時候,他總是覺得這一天,娘親分外的高興,便是在宮中,娘親也會和宮里的宮女們一起,自己制作花燈,擺在他們所住的地方,每一次,娘親看那花燈的時候,眼神都異常的柔和。
他曾問,娘親為何會如此喜歡花燈,娘親卻是溫柔的笑著,告訴他,有人在花燈下對她許下過承諾,相傳,相愛的兩人,在花燈下許諾對方,所許下的諾言便會永恒。
當(dāng)時,年僅五歲的他聽了,便拉著娘親的手,在花燈下許諾——他要讓娘親一輩子都開開心心的。
他以為他能做到,他也想做到,可是,終究老天爺卻還是不給他這個機會!
最后一次花燈節(jié),在他八歲的時候,那一年,娘親躺在床上,她的身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異樣,日漸虛弱,他為了讓娘親再次看到花燈,自己去求管事的太監(jiān),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紙,便親自在宮女的幫助下,做了好些花燈,掛滿了娘親的房間。
他依舊記得,娘親看到這花燈之時,那臉上的笑容,那個時候,他不懂那笑容意味著什么,但是,如今,他卻明白了,那花燈里,也有娘親最美的回憶吧。
而那回憶中,會有的人……蒼翟的腦中浮現(xiàn)出那個人的身影,但下一瞬,蒼翟深邃的眸中便是一片陰冷。
安寧感受到蒼翟微妙的變化,心中一怔,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微微皺眉,這花燈節(jié)中,有蒼翟美好的回憶,也有不開心的記憶吧!
但即便是有不開心的,她從蒼翟的眼里,也看到了熱切,對花燈節(jié)的熱切。
客棧被他們包下了,一行人用了餐,蒼翟安排秀女們都各自住了下來,那些秀女們聽聞有花燈節(jié),心中也甚是期待,想要去看看這三年一遇的花燈節(jié),方才在來的路上,她們便是在馬車上,都已經(jīng)隱約感受到了這個花燈節(jié)的熱鬧。
北燕對于她們來說,還充滿著陌生,而陌生所帶來的,更多的是好奇,她們作為東秦國進(jìn)貢來的秀女,便是不能成為北燕皇帝的妃子,那么,定也會許配他人,或者是終生在北燕的皇宮之中,做一個宮女。
她們的命運幾乎都已經(jīng)被定型了,所以,遇到這樣的節(jié)日,她們出于好奇,想要對北燕國多些了解,同時也以防自己真的被關(guān)進(jìn)了那高高的院墻之中,便再也見不到這樣的景況了,無論是從哪方面考慮,她們都對這個花燈節(jié)充滿了期待。
陸妙云和邵青紅首先提議,她們也要去,只是,話剛說完,便招來了宸王蒼翟那淡淡的一瞥,當(dāng)下不敢再有絲毫的念想,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按照宸王蒼翟之前的交代,在客棧中住著,連房間都不許出來。
十個秀女心中萬分失落,看著宸王蒼翟和那個白衣銀發(fā)的昀若公子,以及那頗受宸王殿下寵愛的小侍衛(wèi),一起走出客棧的大門,幾人皆是沉下了臉,尤其是在看到那個小侍衛(wèi)歡喜的模樣,更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哼,真是的,這是什么事兒??!一個小侍衛(wèi)竟比我們的待遇還要高?!标懨钤评浜咭宦暎刂氐淖谝巫由?,發(fā)泄這自己的不悅,她恨不得取那個小侍衛(wèi)而代之啊,可是,想到那日的事情,宸王殿下太嚇人了,她可不敢再去觸怒他,不過,暗地里生悶氣,嚼幾句舌根子,埋怨一下,倒是可以的。
不過,她的埋怨卻招來了邵青紅的不屑,“有本事,你也變成一個小侍衛(wèi),去給宸王殿下暖床???說實在的,你倒還真可以考慮一下,說不定,宸王殿下就是好這一口,不過,你怕沒有那小侍衛(wèi)的本事大吧!臉長得好看又如何?還不過是一個花瓶!”
便是那日二人都吃了虧,邵青紅和陸妙云依舊是水火不容,一有機會,就緊抓不放的攻擊對方。
“花瓶又怎樣?你不也是花瓶嗎?”陸妙云眼中的不悅更濃,扭著腰起身,朝著二樓走去。
走出幾步,便聽得身后邵青紅的挑釁又來了,“是花瓶也是一個凹凸有致的花瓶,不像有些人……”
“你……”陸妙云頓住腳步,快要氣炸了,饒是在家里的時候,娘親教她,要溫婉,要高雅,切莫要當(dāng)著別人的面兒發(fā)怒,但是,面對邵青紅,她卻多次暴走,目光打量了一下邵青紅,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你是凹凸有致的花瓶,不過,色沒上好,依我看,就該回爐重造?!?br/>
邵青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二人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其他的八個秀女見此二人,在一旁看著好戲,不過眼底卻是濃濃的不屑,她們?nèi)粽娴倪M(jìn)了北燕皇宮,到時候指不定會是對手呢!
如今就讓這二人爭,這般口無遮攔以及這般脾氣,別說進(jìn)了皇宮,就算是到了北燕國的昌都,都怕要引禍上身了,到時候,少了競爭對手,對她們有利,不是嗎?
客棧里,有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有人看著好戲,幸災(zāi)樂禍。
而在客棧外,蒼翟和換了普通小廝裝扮的安寧并肩而走,昀若跟在他們身后,和他們拉開幾米的距離,似乎是不想打擾這小兩口獨處。
入夜,整個城鎮(zhèn)便更加熱鬧了起來,兩目望去,全是一片燈海,便是看著人山人海的場面,就可以見得這個花燈會的隆重,安寧倒是第一次見這花燈會。
突然,一個梅花宮燈出現(xiàn)在安寧的眼前,安寧眼睛一亮,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這一個透著紅色光霧,足以艷壓群芳的梅花宮燈,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安寧大步上前,“老板,這個我要了。”
那老板卻是一怔,打量了一番安寧,“小公子,看你的裝束,不是北燕人吧,不過眼光倒是不錯,這梅花宮燈是我這里的珍品,可不是隨便就會賣的,有緣者得?!?br/>
說話之間,還看了一眼一旁的其他人,很顯然,這些人的目標(biāo)都是這個梅花宮燈。
安寧皺眉,心中對這個梅花宮燈更是熱切,她一定要得到這個梅花宮燈,正想著該如何讓這個老板松口,卻只見蒼翟上前,走到那老板的面前,傾身在他的耳邊說了些什么,那老板下一瞬,便親自爬上高處,將那宮燈給拿了下來,恭敬的遞到蒼翟的手上,“這梅花宮燈就屬于你了,有緣人?!?br/>
安寧看得一愣一愣的,有緣人?蒼翟便是那有緣人?
安寧看蒼翟的眼神越發(fā)的充滿了探尋,他如何讓他成為那個有緣人的?這一點安寧非常的好奇。
蒼翟在安寧疑惑的目光中,風(fēng)華絕代的一笑,竟是那般的風(fēng)情萬種,手中提著梅花宮燈,走到安寧的面前,遞給安寧,“喏,這是你的了?!?br/>
安寧接過梅花宮燈,看蒼翟那明亮的雙眸,微微挑眉,傾身靠近蒼翟,低聲問道,“你跟他說了什么?他怎么會舍得將這宮燈給你?”
蒼翟意味深長的一笑,“我給了大價錢,這宮燈自然就屬于我了,錢渡有緣人!”
說完,那璀璨的雙眸閃過一抹促狹,熠熠生輝,整個人在宮燈的照耀下,好似另外一個發(fā)光體,分外耀眼。
安寧嘴角抽了抽,給了大價錢?這是什么情況?目光緩緩移向那個老板,卻看到那老板手中拿著好幾錠金元寶,笑得合不攏嘴,安寧苦笑的扯著嘴角,“有緣人,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有緣人啊,這有緣人還真是不錯?!?br/>
她稍早還以為那老板是附庸風(fēng)雅之人,卻沒想到,竟披著風(fēng)雅的外衣,實則見錢眼開,不就是出錢多的便是那有緣人么?
不過,這梅花宮燈,倒真的是不錯,饒是這條滿是花燈的長街,也找不出能與之媲美的一個了。
梅花宮燈在安寧的手上,眾人都不免皺眉,這個小子看著普通極了,這精致的梅花宮燈落在這小廝的手中,真的是一朵鮮花插在那啥上,非外礙眼。
而是,心中不滿又如何?這宮燈已經(jīng)被那個俊公子給買了去,他們已經(jīng)沒有機會得到了。
安寧正高興的提著手中的花燈,走在蒼翟的身旁,突然,前面一陣喧鬧聲傳來,喊打喊殺的,安寧放眼看去,還來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兒,一個碩大的東西便重重的撲在了她和蒼翟的面前。
安寧和蒼翟皆是皺眉,也終于看清了是怎么回事。
“哼,你這叫花子,你跑啊,你不是跑得快嗎?你給老子跑??!敢偷老子的錢袋,你是嫌你命太長了嗎?來啊,給老子打。”為首的一人,錦衣華服,走一步,身上的肉都會跟著一顫,此刻雙手撐在膝蓋上,弓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他身后的那些小鑼鑼立即上前,朝著撲到在地上的人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那人蜷縮著身子,背高高的拱起,雙手抱著頭,一陣一陣的痛呼,“救命……救命啊……我沒有……沒有偷他的錢袋……救命啊……”
但沒有人理會他的呼救與辯解,安寧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眉心皺得更緊,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也沒有什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喜好,但是,眼前這以多欺少的場面,著實是讓她看不過去了。
正要出手,蒼翟卻是將她拉著,給她使了個眼色,安寧斂眉,退了回來。
面前毆打還在繼續(xù),周圍的人都開始指指點點的看著好戲,安寧和蒼翟依舊站在那里,突然,那個被毆打的人被人重重的提起,便朝著某個方向丟去。
砰地一聲,那人摔落在地上,而摔的地方正是安寧的腳邊,方才他從上落下,連帶著將安寧手中的梅花宮燈給撕毀,燈里面的火焰立即竄了出來,安寧幾乎是第一時間內(nèi)便被蒼翟護(hù)在了身后,宮燈毀了,火倒是沒有碰到安寧。
但是,那個被毆打的人,卻沒有那么幸運了,火點燃了他的衣裳,迅速的燃燒了起來,一時之間,圍觀著的眾人都喧嘩著,但卻沒有個人敢靠近那人,那人揮舞著手,掙扎著,呼痛著,似十分的痛苦。
安寧眸子一緊,迅速的上前,靈巧的將那人推到,狠狠的一踢,引得那人在地上幾個翻滾,終于是弄熄了身上的火。
一切恢復(fù)寧靜,方才看著這一切的眾人,哪怕是那個錦衣華服的人,也都略顯震驚,這個小廝才多大點兒,身材瘦弱,看似弱不禁風(fēng),但他卻一下子將那個人給踢著滾了好幾圈。
最重要的,他是救了方才那人哪!
“現(xiàn)在好了,人都已經(jīng)差不多要死了,你們還要打嗎?”安寧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幾個動手的小鑼鑼,雖然是異鄉(xiāng),她自然也不想惹事,但這些人已經(jīng)觸怒到她了,他們可是毀了蒼翟送給她的梅花宮燈呢!她又如何不心疼?如何不生氣?
那幾個被安寧看了一眼的人,不知為何,竟然瑟縮了一下,面對這個小廝,竟有些畏懼。
那錦衣華服的公子,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個蜷縮著,渾身顫抖著的人,冷哼一聲,惡狠狠的道,“走!今天饒你一命,改天見到你,定要了你的小命兒!”
那等跋扈,那等囂張,儼然是個土霸王??!
小鑼鑼們一哄而散,圍觀著的眾人也都各自散開,安寧和蒼翟正欲走,便聽得身后傳來虛弱的聲音,“多謝……恩人……救……救命之恩?!?br/>
安寧皺眉,看向那人,那人衣衫襤褸,便是那破裂的衣衫上,都是補丁疊著補丁,經(jīng)過剛才的那一陣火燒,更加的狼狽,一張臉沾滿了贓污的東西,頭發(fā)蓬松凌亂,而最讓人詫異的是他的背,方才安寧還以為他故意蜷縮著,背才會拱得那般高,但此刻一看,他便是不弓著身體,背也是拱得老高,原來他是一個駝背??!
“也沒想救你的命,順道罷了,用不著說些,以后,你自己小心點兒便是,別再搶人家的錢袋了?!卑矊幍牡溃驗樗勚谋?,聲音不再那般凌厲。
“我……我真的沒有搶……真的沒有?!蹦邱劚称蜇ぜ泵忉尩?。
“好了好了,你搶沒搶,倒和我們也沒什么關(guān)系?!卑矊幬⑽櫭迹D(zhuǎn)臉對上蒼翟的視線,“我們走吧!真是可惜了那個梅花宮燈?!?br/>
安寧惋惜滿心的惋惜,蒼翟卻是深深的看了那個駝背乞丐一眼,一挑眉,“等會兒看到喜歡的,我再給你買一個便是。”
安寧和蒼翟幾乎是到了半夜才回到客棧,翌日一早,一行隊伍在客棧之中用了早餐,才準(zhǔn)備出發(fā)。
幾個秀女一出客棧,便看到地上的一團不明物,猛地驚跳而起,“啊……”
安寧已經(jīng)換上了侍衛(wèi)的裝扮,剛好走出門,看到她們花容失色的模樣,微微皺眉,“怎么了?”
這群貴女還真是嬌滴滴得可以,一路上大驚小怪的模樣,她是見得多了,此刻倒也不詫異。
“那……那……那里……”陸妙云顫抖著手,指著她們前面的某處,幾個秀女也都立即讓開了一條道,似乎是讓安寧過去一探究竟。
等到她們讓開,安寧終于看到讓她們大驚失色的罪魁禍?zhǔn)琢耍谒齻兊鸟R車旁,似乎是一個人蜷縮在那里,背拱得高高的,這個特征安寧可沒有忘記,便是不見那人的臉,她也知道那人是誰,可不就是昨日夜里在花燈會上遇到的那個駝背乞丐么?
安寧見他所在的位置,眉心皺了皺,給一個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去,把他叫醒?!?br/>
侍衛(wèi)立即上前,將那人給搖醒,那人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看到安寧,立即艱難的起身,“恩人……”
安寧眉心皺得更緊,打斷他要說的話,“停,恩人?這里可沒有你的恩人,趕緊的吧,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br/>
他們還要趕路,她可沒有那份心思去理會這個駝背乞丐了,昨夜,救了他一命,已經(jīng)算是極限了,安寧素來都不喜歡自找麻煩。
“恩人,你就是大牛的恩人啊,恩人,你救了大牛的命,以后哪怕是做牛做馬,大牛也要報答恩人的大恩大德。”那駝背乞丐猛地跪在地上。
安寧嘴角抽了抽,看此人的模樣,倒也真有些憨厚之氣,名喚大牛么?倒真貼切!
不過,安寧眸光閃了閃,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大牛是吧?我也已經(jīng)感受到你的謝意了,至于做牛做馬,這就不必了,你還是快些走吧!”
安寧丟下這一句話,便轉(zhuǎn)身對著十個秀女道,“各位小姐,時間不早了,都趕緊上馬車吧!”
秀女是不敢不聽安寧的話的,這小侍衛(wèi)雖然是個侍衛(wèi),但卻是得寵的侍衛(wèi)啊,每夜和宸王殿下那般親近,若是得罪了他,萬一哪天他在宸王殿下的耳邊吹一下枕旁風(fēng),那她們怕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幾個秀女各自上了馬車,蒼翟和昀若也已經(jīng)上了馬,安寧依舊坐在原來的馬上,不過,前些時日,蒼翟將他自己的馬鞍和安寧的換了一下,這倒是讓安寧騎馬舒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