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城一聽到有人提起那小侍衛(wèi),此刻倒也沒有在意自己面對著的人是爺爺,那個集鳳家權(quán)力于一身,威望十足的老人,心中的嫉恨與不甘一下子便被點燃了,緊咬著牙,那模樣,甚是駭人,“那小侍衛(wèi)能有什么本事?還不就是知道投機取巧,前一次是著了他的道,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會將那日之仇徹底的報回來?!?br/> 鳳老爺子眸子一緊,看著自己的孫女兒,猛地手一揚,那動作的利落,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年紀而有半分停滯,大掌準確無誤的打在了鳳傾城那張美麗但卻蒼白虛弱的臉上,啪的一聲,異常的響亮,便是聽這聲音,就可以感受到那力道,若是這里有旁人,定也會心中跟著一顫。
突如其來的一個耳光讓鳳傾城呆住了,腦中閃過一片空白,許久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終于,回過神來的她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爺爺,那凌厲的眼神再次讓鳳傾城一個激靈,“傾城知錯了,爺爺息怒?!?br/> 鳳傾城也是一個明白人,便是有方才那一片刻因為小侍衛(wèi)的刺激而失去的理智,此刻也已經(jīng)找了回來,她又如何能不知道爺爺為什么打她呢?
該死!鳳傾城心中低咒,都是那小侍衛(wèi)害的!
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輸了比試,還要被拉著游街示眾,徹底的丟了鳳家的臉不說,激怒了爺爺,爺爺此刻怕還是在為三天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耿耿于懷吧。
偏偏她方才又那么不長眼,這個時候了,還要讓爺爺覺得自己沒腦子。
不錯,鳳老爺子此刻雖然是平靜冷淡的,但是,他心中可算是氣炸了,要知道,鳳家在北燕國的地位,那可是連蒼家都要敬畏幾分,別說是鳳家丟臉,平日里,那些想要看鳳家笑話的人,便是連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捕捉不到,這下可好,游街示眾,還帶著那么一個羞辱的牌子,這不是將鳳家?guī)装倌陙淼哪樏?,堆在身上,讓人丟石頭么?
他知道鳳傾城那日的狼狽,從八歲之后,鳳傾城就一直十分聽話,表現(xiàn)也甚是讓他滿意,這也是為什么他疼愛她的原因之一,在鳳家,沒有實力,沒有能力,沒有潛力,是永遠得不到疼愛的,能夠給鳳家?guī)順s耀,帶來利益,帶來前途的,那才是會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中的人。
那日她的狼狽,就等于是鳳家的狼狽,這一次傾城丟了鳳家的臉,便是他這個疼她的爺爺,也不會對她手下留情,這便是鳳家的規(guī)矩!
那日他的氣還沒消,今天,他倒是又親眼看到了鳳傾城的不理智,鳳家不需要這樣的人,他自然會毫不留情的打,“傾城,爺爺知道,你心里不甘,但就因為不甘而讓你不肯正視那小侍衛(wèi)的能耐,你就大錯特錯了,那小侍衛(wèi)既然沒有本事,又怎會在那日將你弄得那番狼狽?正視對手的能力,這是對你自己的尊重。”
“是,傾城知道了?!兵P傾城點頭,強忍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痛,微微咬唇,是的,她是無法正視自己輸給了那小侍衛(wèi)的事實,那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罷了,而她,堂堂的鳳家大小姐,竟然栽在他的手上。
“方才那一巴掌,是為了打醒你,還疼么?”鳳老爺子看著蒼白臉頰上的緋紅,便是在關(guān)心她之時,臉上的表情也是冰冷的。
“不,不疼了,爺爺,傾城該打。”鳳傾城便是再痛,這個時候也要搖頭。
在外人面前,爺爺對自己甚是疼愛,但是,私下里,他卻也對自己分外的嚴厲。
鳳老爺子視線又轉(zhuǎn)移到遠方,“繼續(xù)吧,說說那小侍衛(wèi)。”
鳳傾城眸光閃了閃,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將心中的不甘與嫉恨表現(xiàn)出來,“那小侍衛(wèi)是蒼翟身旁的人,上一次傾城去東秦國,倒也沒有見著這么一號人物,但這一次,傾城明顯覺得那小侍衛(wèi)頗得蒼翟的喜歡,蒼翟對那小侍衛(wèi)幾乎已經(jīng)達到了護衛(wèi)的程度……”
這也是為什么,她心中嫉恨小侍衛(wèi)的原因,憑什么蒼翟要護著他,那個普通不過的小侍衛(wèi),而自己,堂堂的鳳家大小姐,身份,地位,才華,美貌,她一樣都不缺,不僅不缺,每一樣都是個中翹楚,可是,她卻得不到蒼翟的關(guān)注,甚至連那小侍衛(wèi)都比不上,還得受那小侍衛(wèi)言語上的諷刺與不敬,她又如何能不嫉妒?
鳳傾城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那小侍衛(wèi)琴技不錯,確實在傾城之上,所以,傾城才輸了比試,傾城后來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那小侍衛(wèi)牽著鼻子走,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踏入了他的陷阱之中,最后,甚至……”
輸了比試,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鳳傾城一想到那日游街示眾時所受的羞辱,她的身體就因為不甘而隱隱顫抖著,但有了方才的教訓(xùn),鳳傾城便不敢將那不甘表現(xiàn)在聲音與語氣之中。
“如此說來,那小侍衛(wèi)倒是個人精了,真的很普通嗎?”鳳老爺子眸中閃過一抹玩味,鳳傾城這一次是失去了理智不錯,但是,鳳傾城的能耐他卻是清楚的,鳳傾城如果沒有能力,沒有潛力,沒有實力,他又如何會疼愛她呢?
普通的小侍衛(wèi)?既然能被蒼翟帶在身旁,被他維護著,并且是在這一次帶著他來北燕,就已經(jīng)昭示了那個小侍衛(wèi)并非普通,可傾城還是沒有想通這一點,低估了那小侍衛(wèi),才落得如此下場。
也對,傾城在北燕國,素來都是冠蓋京華,自然會輕敵。
鳳老爺子再次看著面前的鳳傾城,那蒼白虛弱,確實是她以往不曾有過的,這一次,她也是受到了教訓(xùn),但是,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在鳳家,犯了錯,就該受罰,他素來都是賞罰分明的。
“你看上那個蒼翟了!”鳳老爺子沉默許久之后,驟然開口,語氣竟是十分的肯定。
“啊……”鳳傾城沒有想到爺爺會突然提起這事,驚呼出聲,目光避閃著,“沒,爺爺,傾城……”
鳳傾城雖然有些聰明,但是,她的這個爺爺,是她素來都猜不透的,她不知道爺爺在想些什么,更加不知道爺爺若是知道她喜歡上了蒼翟,又會又怎樣的反應(yīng),她不得不承認,方才那一巴掌在她的心里,已經(jīng)留下了印記,此刻的她,更是猶如受了驚嚇的鳥。
“你知道,爺爺是不喜歡不誠實的孩子的。”鳳老爺子眸中隱隱多了些微的冷意,這讓本來就面無表情,渾身散發(fā)著陰冷之氣的他,看起來更加的凌厲。
鳳傾城心中咯噔一下,是啊,在爺爺面前,有什么事情是瞞得過他的呢?
此刻,鳳傾城饒是猜不透爺爺?shù)姆磻?yīng),也只能硬著頭皮承認,“是的,爺爺,傾城喜歡蒼翟?!?br/> 沉默,寧靜,詭異,整個院子里,便只聽得見風(fēng)吹動著樹葉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鳳傾城更是屏氣凝神,甚至連看都不敢去看鳳老爺子一眼,心中忐忑不安,怎么辦?爺爺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
爺爺那一次讓自己去東秦國,目的之一,就是讓她和蒼翟接觸,試探蒼翟,但是,蒼翟卻沒有給她絲毫機會,后來回來之后,爺爺?shù)挂矝]有過多的提起及此時,所以,她便不知道爺爺對蒼翟到底是持何種態(tài)度。
不知到過了多久,鳳老爺子竟哈哈的大笑出聲,那驟然響起的笑聲,在方才的詭異平靜之后,此刻聽起來,更是顯得突兀至極,鳳傾城依舊心里沒底,不解的望著鳳老爺子,“爺爺……”
等到鳳老爺子笑夠了,停了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鳳傾城,“傾城,你素來不將其他追求你的男子放在眼里,竟看上了這個蒼翟,我倒是要看看,那蒼翟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夠入得了我寶貝孫女兒的眼?!?br/> “爺爺,你的意思是?”鳳傾城心中微微露出些微的歡喜,但卻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試探的問道。
“爺爺方才說過,鳳家的人,從來不是靠別人給機會,而是要自己抓住機會,你喜歡的東西也是一樣,要靠自己的本事,牢牢的抓住,你明白了嗎?”鳳老爺子柔聲道,那雙老練的眸子,看不出絲毫情緒。
鳳傾城心里一喜,“爺爺,你不會怪傾城……蒼翟他是東秦的人……”
她雖然對蒼翟勢在必得,但是,爺爺會不會因為蒼翟是東秦的王爺而阻止她?這一點一直都是她心中壓著的大石頭。
“他姓蒼,蒼乃我北燕國的國姓,素來鳳家和蒼家聯(lián)姻,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罷了?!兵P老爺子淡淡的道,語氣更是高深了許多。
這一下鳳傾城明白了,爺爺?shù)囊馑荚倜黠@不過了,不是嗎?蒼翟姓蒼,雖然是東秦國的王爺又怎樣?他終究是北燕國的皇子,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爺爺在告訴她,他會支持自己得到蒼翟!
心中雀躍,鳳傾城猛地再跪爬著朝前走了一步,摟住鳳老爺子的腿,“爺爺,這個世界上,最疼傾城的人,便是爺爺了,爺爺對傾城真好,傾城一定不負爺爺所望,盡早讓蒼翟成為爺爺?shù)膶O女婿?!?br/> 鳳傾城滿心歡喜,卻沒有留意到鳳家老爺子眼中閃爍著的異樣,終于過了片刻,鳳老爺子繼續(xù)開口,“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下去領(lǐng)罰了,宗廟里,你二叔已經(jīng)在等著你了?!?br/> 鳳老爺子的聲音,將鳳傾城從歡喜的云端拉了下來,臉色倏地沉了下去,領(lǐng)罰?她……她聽錯了嗎?
“爺爺……傾城……”鳳傾城意識到什么,爺爺還在生氣,終歸是一碼歸一碼,爺爺支持自己將蒼翟納入囊中,但是,卻依舊沒有忘記自己前些天給鳳家丟的臉。
宗廟,那是鳳家人犯了錯,必須去的地方,而這一次,二叔無疑就是那個執(zhí)行懲罰之人。
二叔親自執(zhí)行處罰,鳳傾城心中打了一個寒顫,她和堂哥鳳孤城素來都是競爭的關(guān)系,鳳孤城是二叔的大兒子,若是沒有自己,那爺爺最疼的人便是鳳孤城了,雖然二叔表面上對自己甚是溫和,不若鳳孤城那般鋒芒相對,但是,這個二叔給她的感覺卻甚是陰險。
他執(zhí)行懲罰,那怕是有自己好受的了。
“我累了,不想再說第二次?!兵P老爺子拿開鳳傾城放在他腿上的手,起身,朝著房間走去。
鳳傾城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從方才,她經(jīng)歷了擔(dān)心,經(jīng)歷了喜悅,此刻,依舊逃不過責(zé)罰,雖然她事先已經(jīng)有心理準備,但依舊感到害怕。
她鳳傾城素來不怕事,但這一次面對宗廟的懲罰,她又如何能不怕呢?
鳳家對犯錯之人的酷刑,那可是從來都不會有人道的,宗廟的酷刑,都是分位好幾個等級,會根據(jù)受刑之人所犯下的錯誤,考量受刑的等級,這一次,二叔定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鳳老爺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鳳傾城的視線之中,鳳傾城知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或許就已經(jīng)沒有了挽回的余地,爺爺對待鳳家的人,無論是親疏,總是那么決絕,便是她也不例外。
鳳傾城知道自己躲不過,站起身來,跪了三天三夜的腿,早已經(jīng)麻木,猛地站起來,腿卻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啊的一聲,竟摔了個狗吃屎,重重的撲倒在地上,膝蓋雖然麻了,但卻依舊插破了皮,隨之而來的刺痛讓鳳傾城在心中低咒出聲。
緊咬著唇,她鳳傾城何時曾這么狼狽過?
不甘啃咬著她的心,鳳家老爺子喜好寧靜,這個院子,便是在府中的最深處,沒有鳳老爺子的命令,鮮少有人進來,便是伺候的人,也不許隨意在這院子中出現(xiàn),這個時候,鳳傾城多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幫她一把,但是,她卻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鳳傾城咬牙堅持,強忍著,終于,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腿才稍稍有所緩和。
再一次支起身體,鳳傾城終于站了起來,站是站起來了,但是已經(jīng)撐不起往日的優(yōu)雅,一瘸一拐的,朝著院子外走去,宗廟雖然是在鳳府之中,但是,距離鳳老爺子的院子,還有好長一段路程。
剛到了門口,鳳傾城正打算叫下人,將她抬過去,但是,剛有了這個想法,便聽得身后屋子里傳來了那一個威嚴冰冷的聲音。
“親自走過去?!?br/> 鳳傾城心中咯噔一下,心中劃過一陣寒意,爺爺是未卜先知么?他怎知道自己的想法?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鳳傾城平息好自己的心情,朝著院內(nèi)道,“是,爺爺?!?br/> 取巧的盤算已經(jīng)被打消了,鳳傾城不得不一步一步自己堅持著朝著宗廟的方向慢慢的走去,一瘸一拐,一路上遇到不少府上的下人。
下人們看著鳳家大小姐此刻的模樣,皆是偷偷的交頭接耳,鳳傾城那日帶著“我是賤人”四個大字游街示眾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遍了昌都的每一個角落,鳳家的下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在府中,他們當(dāng)著面不敢議論,但是私下里,卻早已經(jīng)鬧翻了天。
或鄙夷,或嘲笑,說什么話的都有。
經(jīng)過那日的事情,鳳家大小姐,是真的成為昌都百姓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了啊。
“大小姐,讓奴婢幫你吧?!庇腥松锨埃噲D扶著顫顫歪歪的鳳傾城,卻被鳳傾城一把推開。
“滾開,該干什么干什么去,若是讓本小姐發(fā)現(xiàn)你們?nèi)魏我粋€人亂嚼舌根子,看我如何收拾你們?!兵P傾城凌厲的吼道,她見慣了別人對她的奉承,此刻,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明顯是不正常的,這無疑是提醒著她自己那日所受的屈辱。
心中對那小侍衛(wèi)的嫉恨,更加的濃烈了幾分。
那些下人們絲毫不敢違逆鳳傾城的意思,忙避閃著走開,心中也已經(jīng)有了底,鳳大小姐應(yīng)該是在為丟臉的事情傷心難過吧。
鳳傾城不僅僅是在為這件事情傷心難過,更加是在為自己等會兒的下場擔(dān)憂著,每往前走一步,便意味著離宗廟更加近了一步,心中也是更加的忐忑了起來。
終于,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鳳傾城的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宗廟的蹤跡,鳳家的宗廟之中,擺放著歷代的祖先的牌位,宗廟之大,足足占了鳳府五分之一的面積。
鳳家的宗廟,修建得分外雄偉,似乎代表著鳳家在北燕國超然的地位。
這宗廟也是鳳家的禁地之一,說起鳳家的禁地,這一個鳳家,倒是有三處禁地,一便是這宗廟,和其他兩處禁地一樣,這里不許人任意出入。
所以鳳傾城除了祭拜祖先,鮮少來宗廟。
“傾城,既然已經(jīng)來了,就快些進來吧。”宗廟之中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渾厚嗓音,略微顯得低沉,和鳳家老爺子那低沉得沒有溫度的聲音相比,這個聲音,還透著那么一絲人氣。
鳳傾城微怔,回過神來,這是二叔的聲音。
鳳傾城咬了咬唇,走進了宗廟,宗廟的正屋,是擺放歷代祖先牌位的地方,而她所要去的戒律堂,便是在宗廟的左手邊,鳳傾城朝著目的地走去,一進了這宗廟,便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森然。
鳳家二老爺鳳裕,此刻正站在戒律堂的門口,雙手背在背上,笑望著鳳傾城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臉上雖然笑著,但是,那笑容卻沒有直達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更加讓人心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