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自由
　　
　　酒宴終有盡時。
　　
　　杯盤狼藉過后，嚴契留下了一桌餐飲垃圾，第一個從屋中離去。
　　
　　他今夜喝了兩杯，面上稍顯醉意，走路時也比平時慢了些許。這點小酒不至于令他跌跌撞撞，只是獨自行走時便無人交談了，任是醉話還是秒言，若無聽眾也說來無趣。
　　
　　許是今日龍災影響，亦或是此時夜色已深，除小區(qū)門口困頓的保安外，沒見一個行人。他又走了段路，被公交站臺上閃亮的廣告吸引目光，便走到站牌下的長椅坐下。
　　
　　嚴契打量著站臺的模樣，又看了眼廣告的內(nèi)容。
　　
　　無聲的電子廣告在站臺上輪換：當紅偶像的新專輯，大學實驗室招新，慎用超能力的平安宣傳……
　　
　　他發(fā)出嗤笑。
　　
　　“換湯不換藥，不還是和外面一樣的東西。”
　　
　　這時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一個寬而大的人影從黑夜中來到光下。
　　
　　他習慣性地想拿手帕擦頭，手剛放進兜中就拿了出來。二月初氣候溫涼，饒是他這樣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也不至于走幾步路就汗?jié)窳祟~頭。
　　
　　這人穿寬大的紫色官服，頭上戴著頂小小的官帽，正是蒼首區(qū)的劉忠武。他定睛一瞧，看見長椅上的男人烏青了眼眶，趕忙快步走前，關切地問：“嚴大人受傷了？”
　　
　　“少來這套。”嚴契拿出一個卷軸，朝他丟去，“喏，皇帝的信?！?br/>　　
　　劉主任恭恭敬敬地伸出雙手，弓著腰接過卷軸，將它安置在玉盒中，動作又輕又快，仿佛慢上些許就要讓手中之物染了塵埃。
　　
　　做完這一切過后，劉忠武呼得舒了口氣。
　　
　　他在嚴契身邊一屁股坐下，憑體型優(yōu)勢把高大男人擠到了長椅另一頭，以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口氣說：“臭x逼挨揍了？”
　　
　　嚴契笑罵道：“有諭旨是嚴大人，沒諭旨就臭x逼？看看你這副癡肥的官僚嘴臉！”
　　
　　“咱們當官的公私可得分明咯?！敝心旯倭琶娌桓纳霭鼰焷?，朝身邊的流氓遞了一根。
　　
　　嚴契擺手。劉大人把香煙送進自己嘴里，點著火，吐了口白煙。
　　
　　“唉……嚴大人當機立斷，扶大廈之將傾，帶一幫子危險人物過去是形勢所迫，我全當沒看見。但你怎么把秦老先生的孫女也帶上了……”
　　
　　高大男人嫌棄地揮散煙霧。
　　
　　“年輕人就得長長見識開開眼界！看不慣自己過來替她。”
　　
　　“我倒想啊，儀祭廳從上到下連個行人都動不了，我找誰替她?！眲⒋笕顺蠲伎嗄槪皠右幌戮统蓢H政治事件了，人家說咱永光帝國暗中引發(fā)龍災，我找誰說理去?！?br/>　　
　　“傻么，誰敢說你把誰咒死?！眹榔醮蛄藗€哈欠，“查得如何？”
　　
　　“不怎么樣，時雨研究所死了個精光，線索全斷了。嚴大人有何高見？”
　　
　　天極譏笑：“換成七曜神道的人還有點戲，就憑那幫弱智也想折騰出合一術(shù)式來？”
　　
　　“莫頓承了你們的人情，辦事方便很多，饒是如此也還沒查出玻璃珠子是怎么落到龍瘋子手里的。零島那邊再往下就難了……”
　　
　　嚴契摸著下巴，斷言道：“零島有問題?！?br/>　　
　　“沒證據(jù)。他們本地無常法使不多，0號全滅了瘋子們后得以逃之夭夭，很合理?！?br/>　　
　　“要什么狗屁證據(jù)，讓皇帝施壓派人過去！這次落了這么大個把柄在，還由得他們拒絕嗎！”
　　
　　高大男人一拍凳子，肥胖官僚連連搖頭。
　　
　　“咱們這次一手包辦，已經(jīng)讓很多人有聲音了。等吧，等到機會合適的時候。”
　　
　　劉忠武吐出最后一口煙霧，掐滅了煙頭，說：“艾比諾斯山脈還剩了一半結(jié)晶……”
　　
　　“跟皇帝商量好的，留著你們搞研究當交涉材料?！?br/>　　
　　“好，好?！?br/>　　
　　劉忠武一時無話可說，望著漆黑的夜空發(fā)愣。
　　
　　那是琉璃之龍現(xiàn)身的方向。
　　
　　他憋了一陣，很是頹廢地說：“什么時候是個頭??？”
　　
　　和身邊的胖子對比鮮明的是，高大男人這時一臉的眉飛色舞。
　　
　　“從蘇佩比亞到現(xiàn)在為止，整整三年沒出現(xiàn)過一次靈獄龍災?！?br/>　　
　　肥胖中年猛得轉(zhuǎn)頭，臉上的肉都在抖著：“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猜的！才三年能看出個屁來?！眹榔跄笾掳?，嘿嘿直笑，“但我嚴契從來就沒猜錯過?！?br/>　　
　　“嘖嘖，別的不說，這話我是信的……”劉忠武撐著膝蓋起身，他這時一掃臉上的疲憊，反顯得精神抖擻，“你晚上住哪？”
　　
　　“草！忙活一天忘了這個了。給我定最高級的酒店！”
　　
　　“哎呦，還高級酒店呢。我還有一小別墅，您吶直接上那去吧。靠龍首風景好，有廚子有花園，文房四寶齊備，緊著您折騰……”
　　
　　夜晚最末班的公交車開來，在站旁?？?，司機揉了揉眼睛。
　　
　　他剛剛好像看見有一高一胖的兩個人影在長椅上坐著，可湊近時站臺上卻什么也沒有。
　　
　　指不定是見鬼了，也可能是被今晚龍災嚇出幻覺了。
　　
　　出這么大事還不讓歇班，什么破單位。
　　
　　司機師傅在心中嘟囔，按老規(guī)矩處理，全當沒看見就沒事。
　　
　　公交車收起門開走了。
　　
　　無人上車，站臺的長椅上也無人等待。
　　
　　·
　　
　　夜間十一點四十分，莫垣凱的居所。
　　
　　草草吃了頓飯后，眾人便依次離去，莫垣凱謝絕了客人們幫忙的好意，只留下灰發(fā)青年和他一塊收拾桌子。
　　
　　超能力在這時分外方便，不用動手就能收拾干凈。
　　
　　兩人在沙發(fā)上并肩坐下。莫垣凱按了下遙控器，客廳的大屏幕中顯示出一張古怪的畫。
　　
　　公孫策認得那是什么，每次做噩夢的時候，他都會見到那刻在記憶深處的絕望化身。
　　
　　盤踞在七座鐘樓上方的獨眼獸，于三年前降臨的幽冥之龍。
　　
　　他聽見大哥說：“全都結(jié)束啦，阿策?！?br/>　　
　　幽冥之龍在三年前死去。
　　
　　那時沒能解決的琉璃之龍，也在今日斬殺。
　　
　　名為王國崩壞的慘劇，影響兩人一生的事件……就在一個多小時前，由當事者親手了結(jié)。
　　
　　“我沒什么實感?！惫珜O策慢慢地說，“我總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半天時間……一連串戰(zhàn)斗……來不及感覺疲勞……就跟著形勢走下去，把它殺了?！?br/>　　
　　黑劍也被嚴契再次施加了封印。
　　
　　此后應當不會再做噩夢了。
　　
　　灰發(fā)青年眨了眨眼，無意識地重復著：“結(jié)束了啊。”
　　
　　“你做得很好，三年前的事件了結(jié)了?！蹦珓P拍拍小弟的肩膀，“但不是所有事都結(jié)束了。阿策，從以前到現(xiàn)在，我們一直都是為了什么才行動的？”
　　
　　“為了維護這座城市的和平與安寧……”
　　
　　他看到莫垣凱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就和以前一樣。
　　
　　灰發(fā)青年笑了，和友人一起說道：“也為了有朝一日，讓所有的超能力者都能離開這所監(jiān)牢！”
　　
　　莫垣凱鼓舞著說：“總有一天會成功！”
　　
　　“是啊，雖說我們很多時候都在阻攔其他人離開，搞得我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這么講?！?br/>　　
　　“有什么辦法。對個人自由的追求不能凌駕在大眾利益之上，我們是正義伙伴不是惡黨啊。”
　　
　　“你是正義伙伴?！惫珜O策指指情報販子，又指指自己，“我是幫正義伙伴打下手的學生仔?！?br/>　　
　　“丟，230斤的正義伙伴。”
　　
　　“你現(xiàn)在就仿佛一只水族館中的海豹，每天都驕傲地向大家挺起肚子炫耀‘看我又胖了’。”
　　
　　“留點口德啦眼鏡仔?！鼻閳筘溩訑傇谏嘲l(fā)上，“要不要我送你？”
　　
　　“謝謝，我自己回去就行?！?br/>　　
　　·
　　
　　與老友道別后，公孫策離開了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