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吧,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懷歆干咳一聲,幾乎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她耳尖微紅,結結巴巴道:“承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哪樣了?”
郁承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直白看著她,桃花眼里勾勒出一片好看的笑意。
“反、反正就不是那樣,我和他之間有點誤會……”
懷歆百口莫辯,干脆不說話了。讓她心中微松一口氣的是,王可翰沒有再打來電話,而是改用微信轟炸。
王可翰:【杉杉,怎么不回話?】
王可翰:【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王可翰:【可以回我一個電話嗎?】
又過了幾分鐘。
王可翰:【你總是不接我電話,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
王可翰:【你是不是壓根就不想理我??】
好家伙,這廝終于回過味來了。真聰明。
懷歆趕緊給他回過去一條信息。
lisa:【沒有沒有,我最近這個實習很忙,在外面出差呢,所以就沒顧得上消息,抱歉抱歉!】
lisa:【我錯了嗚嗚嗚[大哭]】
lisa:【回去請你吃飯看電影好不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王可翰真的太好哄了,立馬陰轉多云轉晴:【真的嗎!】
王可翰:【太好了!你終于愿意見我了!】
成功安撫住這個狂躁的主,懷歆終于安下心來。
此時司機正好停在飛機場出發(fā)站口,她帶著行李下車。
郁承放下手機,側眸朝站在地面上的她看來。
他眸光沉靜,低緩道:“到家記得給我發(fā)個消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隨時聯(lián)絡我?!?br/>
隨時。
他的用詞字眼總是能討人歡心,懷歆淺淺勾起笑容,朝他揮手:“那,承哥,我走啦?!?br/>
“嗯,去吧?!?br/>
懷歆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可以隨時跟我說?!?br/> 郁承看著她,半晌輕輕頷首:“嗯?!?br/>
她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徑直匯入前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身著淡紫色外套的背影逐漸變小,最后消失不見。
良久,郁承收回目光,淡淡對司機說道:“麻煩掉頭去火車站吧?!?br/> “好的,郁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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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座時常陰雨綿綿的小城,郁承沿途踏過那條長長的巷子,皮鞋踩在青石板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十幾二十年過去了,這里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不復當年模樣。
當初的田間小徑已經(jīng)修成了柏油馬路,郁承還記得許琮當年乘車來接他的時候,車子停在逼仄的土路邊上,格格不入。
郁承站在小河邊,身后是侯素馨和郁衛(wèi)東,身前是那輛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豪華轎車,黑色的漆微泛著光,許琮搖下窗,朝他們看過來。她耳邊綴著的鉆石耳墜折射出晃動的陽光,極為刺眼。
不知為何,女人臉上明明掛著溫和的笑意,郁承卻覺得她的神態(tài)極為高高在上。
這個毫不猶豫拋棄過他的生母,對著他施舍般地招手:“小承,過來。”
郁承身上穿著最便宜的棉麻衣,臉上手上是剛才替郁衛(wèi)東搬貨落下的灰塵。他連直視許琮都做不到,只覺得心下分外茫然。
他對這個陌生的女人沒有任何印象,只是前兩日侯素馨欲言又止地告訴他——阿程,有件事媽媽想同你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看起來為難極了,郁承揣測那應當是什么很難啟齒的話,也許是家里又缺錢了,或者,鋪子經(jīng)營出現(xiàn)困難,最極端的情況也不過是不讓他再去上學了。
如果不能上學的話,他會很難過,但是他也明白爸爸媽媽已經(jīng)盡力地為他著想,他們把自己可以提供的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所以他沒有怨言,只有感激。
于是郁承握住侯素馨的手指,懂事地安慰她:“沒關系,媽媽,我會聽您的話的。”
可是沒想到他一說完,侯素馨就哭了。
她傾身抱過來,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上,哽咽道:“我的阿程啊……”
這個懷抱很緊很緊,郁承的臉頰埋在她柔軟的肩頸,聽到她痛哭出聲:“對不起,媽媽不能再繼續(xù)陪著你了?!?br/>
郁承呆怔,一瞬間雙眼澀然,胸口也咚咚咚地跳起來。
那一瞬間被親人拋棄的絕望感再度席卷而來,強烈到要將他完全淹沒。
什么意思,他聽不懂。
耳邊的字符已經(jīng)連不成句,侯素馨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找到了他們,要將他帶走。
侯素馨有很多次都設想過這樣的情景——也許有一天,會有陌生人找上門來,告訴她說這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時常有種恐慌感,而且這種感覺隨著郁承一天天長大更加明顯,甚至有一次她做了類似的噩夢,直接在夜里驚醒,而后怎樣都無法再次入睡。
這些年賬面轉盈,他們便收了隔壁的一塊地,將居住的空間辟出一塊。
郁衛(wèi)東要拿這個做書房和麻將室,侯素馨不同意,她堅持要給郁承一間單獨的臥室。
“男孩子長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間,老和我們擠在一起像什么樣子?”
做噩夢那天晚上,侯素馨翻來覆去,最后沒忍住起身,躡手躡腳地走進郁承的臥室,倚在門邊悄悄地看上他一眼。
月光下郁承安睡的側顏是她最大的慰藉。
這是她的孩子,不是別人的。
嗯,不是別人的,是她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寶貝。
侯素馨想,如果有人要和她搶她的孩子,那大不了她就耍賴,不要臉面了,說是自己生的,他們又能拿她怎么辦?
她想了很多種方法,每一種都是怎樣和那些假想敵對抗,捍衛(wèi)她作為母親的這個身份,把郁承留下來。
可侯素馨唯獨沒有算到一點。
那就是,郁承的原生家庭過于顯赫,他們住的是香港的半山豪宅,他的父親是港城鼎鼎有名的富商,與他們這小鎮(zhèn)里簡陋的一居三室天上地下。
接到許琮的電話,侯素馨的反應很激烈,想都沒想就說不行,而女人卻在電話那頭平靜地說:“您不必回絕得這么快,再認真考慮一下,我們會給他最優(yōu)渥的生活,讓他接受最高等的教育,生活再也不必為吃飽穿暖所困擾……”
她頓了下,竟帶了些笑意,問,“試問這些您能夠做到嗎?”
滿腔說辭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侯素馨知道郁承跟著自己受苦了。
他本應該在漂亮的花園里玩耍,學習樂器、繪畫、馬術,會有溫和耐心的私人教師每周登門為他授課,他會在父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而不是囚于這一方偏僻寥落的,抬頭連藍天都看不完全的小巷。
她猶疑了,許琮便接著循循善誘:“我將小承接走,但是你們今后還是可以隨時見他,你們于他有養(yǎng)育之恩,我和我先生其實是非常感激的。我們也知道你們現(xiàn)在的情況,愿意給予一筆資助金,而且,如果你們今后有任何困難,也都可以向我們開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