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借別人六識觀察外界的感覺，當(dāng)真奇妙?！?br/>
吳妄坐在大殿長案后的木椅中，忙里偷閑，通過那兩團神農(nóng)前輩留下的變身氣，瞧一眼楊無敵此刻的行動。
這種情形，仿佛吳妄上輩子做室內(nèi)模擬戰(zhàn)場訓(xùn)練，且比那些設(shè)備成像，更清晰、更逼真。
窮奇控制修士元神時，估計也是差不多的視角吧。
可惜，此時也不能多看，身旁還有客人在。
長案側(cè)旁，泠小嵐端坐在另一只木椅內(nèi)；
她正端起茶水，用吳妄當(dāng)年所贈的玉質(zhì)吸管，輕輕抿了一口。
吳妄睜開眼，繼續(xù)與泠小嵐聊天。
“仙子剛才說到哪了？”
“我已將兩套玄女宗的功法，傳授給了樂瑤道友?！?br/>
泠小嵐柔聲道：“我雖不喜魔宗之人，但這畢竟是給季兄所用；樂瑤也已立誓，不會將此事傳揚出去?！?br/>
“對了仙子，季兄大婚時你可去了？”
“那次我未直接現(xiàn)身?！?br/>
泠小嵐輕輕一嘆，略微瞇起的杏眼中帶著少許疲倦。
她有些不滿的抱怨著：
“如今還算好些呢，前幾年總是有人來玄女宗提親，一個個說的天花亂墜，又總能氣的家?guī)煱蝿沉怂麄??！?br/>
吳妄笑道：“天衍圣女的名頭，還真沒多少好處?！?br/>
“倒也不可如此說?！?br/>
泠小嵐輕笑著，身周仿佛環(huán)繞著一層柔光，讓吳妄下意識多看了幾眼。
她道：“宗門對我不只是授功之德，宗門覺得天衍圣女是好事，我做弟子的自是要配合?！?br/>
“仙子的宗門歸屬感也挺不錯嘛?！?br/>
“無妄你呢？你對滅宗有歸屬感嗎？”
吳妄笑道：“歸屬感，自然是有的，不過因我在滅宗做宗主的時間還淺，這份歸屬感并不算濃烈?！?br/>
泠小嵐眨眨眼，像是在問吳妄什么。
吳妄端起素輕剛送來的茶水，吹走上面的茶葉，咕咚咕咚灌了兩口，笑道：
“我開始也對魔宗二字十分排斥，先入為主的覺得，魔宗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修。
但一番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因為人域外部壓力的原因，仙宗、魔宗本質(zhì)上只是功法的區(qū)別。
滅宗是個中等規(guī)模的宗門，我去之前根本沒有任何產(chǎn)業(yè)，甚至還是三家衰弱的宗門合并而來，排名還在繼續(xù)下跌。
很明顯，這家名字很長的宗門，有些跟不上人域大環(huán)境的發(fā)展?！?br/>
泠小嵐目露思索，柔聲道：“從這般角度去看宗門之事，倒也是十分新奇。”
吳妄繼續(xù)道：
“他們?yōu)楹胃簧先擞虼蟓h(huán)境了？
其實是因為他們沒有變化，還在遵循人域古老相傳的規(guī)矩，那時宗門存在的意義，只是為邊疆培養(yǎng)足夠的仙兵，護衛(wèi)人域。
實際上，現(xiàn)如今的人域宗門，在外部環(huán)境壓力持續(xù)減弱的前提下，已開始畫地而治、增厚門第之見。
宗門上下對宗門的歸屬感，擠占了些許對人域的歸屬感。
這也是人域如今面對的問題。
仁皇閣如果不及時著手開始改革，整個人域必然會開始內(nèi)耗。”
泠小嵐正色道：“可有辦法避免？”
“總的來說，可行的只有兩條路徑，”吳妄道，“一個是對天宮直接宣戰(zhàn)，一個是出現(xiàn)取代宗門單一授道模式，增加其他培養(yǎng)仙兵的途徑?！?br/>
泠小嵐：……
她臉蛋微微泛紅，小聲道：“無妄兄，我有些聽不懂了。”
吳妄放下茶杯，笑道：“那咱們聊聊詩詞筆墨……仙子稍等我一陣，我這邊有些事?！?br/>
言罷，他將心神沉入靈臺，對泠小嵐也是接近于不設(shè)防的狀態(tài)。
吳妄神念包裹住那團‘神農(nóng)變身氣’，注視著楊無敵外面的環(huán)境。
泠小嵐扭頭看向一側(cè)，嘴角微微鼓了下，卻是暗下決心——定要趕緊惡補一些關(guān)于人域格局、修行環(huán)境發(fā)展的學(xué)識！
‘他是否會嫌我懂得太少了？’
她偷瞧了眼打坐入定的吳妄，心底泛起了這般念頭；立刻拿出一枚被手帕包裹的傳信玉符，又覺得傳信不太穩(wěn)妥，便悄悄起身、飄出了大殿。
爭取，下次遇到這般話題，能與無妄兄多聊幾句。
……
與此同時。
吳妄透過楊無敵的視線，觀察著這處十兇殿窩點內(nèi)外的環(huán)境。
這是一處荒谷，附近數(shù)百里內(nèi)有幾家小型宗門；從外一眼看來，荒古中只有兩座廢棄的祭祖廟。
群鴉散落、枯木空殼，殘鐘敗鼓、日暮西斜。
楊無敵一行五人跑到了此處，又在谷中潛伏了小半天，確定沒有追兵后，方才去了一處破廟中，自角落搬開兩面石板，依次鉆入了向下的土洞。
十兇殿窩點，隱藏的還真是嚴(yán)密。
楊無敵順著土洞左拐右拐，竄過了兩重偽裝的陣法，順利抵達了百丈深的地下。
此處洞府規(guī)模著實不小，地下通路四通八達；其內(nèi)有數(shù)條主甬道，沿著主甬道又延伸出一條條狹窄的甬道，甬道的盡頭則是住人的圓洞。
此處的總體布局，像極了倒插的果樹樹冠。
楊無敵五人直奔最大的那處圓洞，跑到了半途就被一群身著黑衣的人影團團圍住。
“你們是……拿下！”
數(shù)十人同時出手，楊無敵背后四人下意識就要反擊，卻又被楊無敵高聲喝止。
“停手！都停手！自己人打什么！”
吳妄在旁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此刻的楊無敵沒有半點慌張，元神所住神府也沒有仙光閃爍。
真·氣定神閑。
就見這楊無敵背起手來，高聲喊道：“我乃楊無敵！對各位長老負責(zé)的高階干事！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楊無敵大人不是被抓走了！”
楊無敵身后幾人立刻道：
“我們是逃出來的?！?br/>
“多虧了楊無敵大人，我們九死一生逃到了此處?！?br/>
“他們要將我們押送去仁皇閣總閣，幸虧楊無敵大人機智勇敢，留了一手，半路帶著我們沖了出來?！?br/>
“其他兄弟……慘不忍睹?。∷麄兟湓谀莻€兇殘之極的刑罰殿殿主手中，他們生不如死啊！”
這四名跟隨楊無敵逃出來的兇人不斷高呼，迅速還原了他們逃出生天的諸多細節(jié)。
楊無敵故意露出幾分疲倦虛弱之感，渾身上下都是慘遭毒打后的傷疤。
一點苦肉計罷了。
此地這些兇人的態(tài)度，很快就變了。
他們開始匆忙聯(lián)絡(luò)總殿，又派人去外面盯梢，查看是否有追兵，剩下的兇人將楊無敵一行迎去了主洞。
一人指著主洞居中的那口血池道：“大人，你們?nèi)ナコ刂行菹⑾掳伞！?br/>
楊無敵立刻擺手，正色道：“把機會讓給更需要的兄弟，我傷沒事，抗揍！”
眾兇人頓時滿是感動。
那四名兇人脫了上衣跳入血池，渾身纏繞著血色氣息，迅速恢復(fù)自身傷勢。
吳妄見狀，暗自挑了挑眉。
這血池有點東西，用稀釋后的神力，摻雜了其他渾濁的氣息，竟能助修士療傷。
一旁有人給楊無敵搬來座椅，又道：“大人，您也進圣池歇息吧，近來沒有新的兄弟需要進入圣池，圣池的神水總歸也是要不斷更換?！?br/>
“不了，里面父親們賜下的神力就這些，讓他們用吧?！?br/>
楊無敵微微搖頭，感慨道：“不曾想，我們這次還能回來，回到這個溫暖的住所，能繼續(xù)嗅著父親們的氣息。
??！這才是幸福??！”
周圍眾兇人看他的目光滿是尊敬。
吳妄：……
這家伙！讓你做內(nèi)應(yīng)是去模仿十兇殿之人，不是讓你去超越??！
把十兇殿搞的更團結(jié)了怎么辦？
“進去?！?br/>
吳妄淡定的嗓音，在楊無敵的元神神府飄起。
楊無敵元神哆嗦了幾下，苦兮兮地看了眼那團已化作老者虛影的氣息。
吳妄道：“我研究下這血池?！?br/>
“哎，”楊無敵元神答應(yīng)了聲，眼珠子轉(zhuǎn)了三次，立刻有了主意。
只見這九尺壯漢，坐在那木椅上緩緩喘口氣，突然面色漲紅，對著側(cè)旁噴了口血，捂著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嗦。
周圍眾兇人急忙呼喊：“大人！”
“我沒事！”
楊無敵大手擺著，咬牙道：“我還能撐著，不用讓我進血池，我不想浪費父親們的神力！”
“大人，您對咱們十神殿做出了絕大的貢獻，如何不能進入血池療傷？”
“大人！請您進去！”
“快搭把手，將大人抬進去！”
“哎！你們這是做什么？”
楊無敵高呼幾聲，周圍兇人圍上來要將他抬起。
這光頭壯漢嘆了口氣，對他們抱了抱拳，言道：“我進去就是，唉！我進去就是！”
帶著滿臉慚愧之色，楊無敵跳進了血池，坐在了居中的位置。
原本那四位進入血池的兇人，此刻匆匆站了起來；他們對楊無敵投來感激的目光，主動讓出了池中的神力。
吳妄額頭掛滿黑線，忍著沒去吐槽，只是暗中觀察，細細體會這血池的功用，很快就有些失望。
血池底部，只存了普通的陣法。
這種血池最關(guān)鍵之物，還是兇神血。
他問：“無敵，你此前都是如何對抗這些神力？”
“宗主您看，我給您示范一下?！?br/>
楊無敵主動將一縷縷神力攝入他的道軀中，又將這些神力聚成一團，不斷揉搓、攥實，解釋道：
“就這樣弄起來，等有機會出去了，找地方排一下?！?br/>
吳妄道：“這些東西對花花草草的有害，你可不要隨便排放?！?br/>
楊無敵忙道：“屬下都是找流水的地方，這樣能沖的散、稀的快，應(yīng)該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br/>
吳妄笑道：“你這‘應(yīng)該’二字，還真是夠嚴(yán)謹?！?br/>
楊無敵嘿嘿笑了兩聲，又道：“這些血池里面的血水是要定期換掉的，他們也是直接排入地下水系；十兇殿里面也有人說過，這樣其實會傷到無辜生靈。”
“然后？”
“說話的那人被燒死了?！?br/>
楊無敵一陣唏噓，又笑道：
“宗主，十兇殿就這樣，他們哪里會去管別人死活？
他們一直宣稱，他們父親們賜下的神力，是對生靈最好的恩賜，他們自己被這般兇神神力玷污了，如何會容忍其他生靈，說這血池其實是污穢、是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