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過后,日頭偏斜,秋風刷啦啦吹擺著旃旗。
大寨內(nèi)眾人皆酒足飯飽,有蘇伯本想留三王子做客幾日。但子受斗獸之興已盡,又覺與幾個少年同伴難得投契,便婉言謝絕,打算陪著三人將贏來的黍梁運回山中。
有蘇伯也不多問,只知道是山中的隱居部族,早命人備好了數(shù)車黍糧,派護衛(wèi)押著奴隸們運送。
回程的路上,四人興高采烈,有說有笑,尤其是子受與百里聞風兩人,滔滔不絕地談論著今日的斗獸。
臨近山寨時,幾人便將有蘇一干人等打發(fā)離開,他們并不想暴露寨子之事,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百里聞風忽然皺起眉頭,“寨子里怎么這么安靜,有點不對勁??!我得趕緊回去看看!”
在他心中,平日的寨子總是喧鬧不停,尤其那些幼年的弟弟妹妹們,嘰嘰喳喳。每當他外出回返,幾里外就能知道他離開后都發(fā)生過甚么。但今日卻死一般的寂靜。
幾人聞言,心中也升起不安,顧不得糧車,匆匆向寨子奔去。
戎胥牟眼尖,早發(fā)現(xiàn)了路上散落的血跡,以及大批高手經(jīng)過的痕跡。幾人知曉后,愈發(fā)焦急,在林間狂奔。
穿過密林,轉(zhuǎn)過山坳,遠遠就看到了寨門和護欄上掛著的一具具染血的尸身。
幾人急怒攻心,沖進山寨,落眼處盡是箭矢。滿地橫斜的少年孩童,有的顯然在死前還經(jīng)歷了殘忍的拷問。
一霎時,百里聞風好似受傷的野獸,目眥盡裂,嘶喊著一具具尸身翻過去,瘋狂地找尋著生者。
終在一大片碎木下,找到了被利箭釘在地上的小囡囡。
她竟在劇痛下堅持了很久很久,渾身是血,小臉蒼白無血。似乎聽到聲響,她微微睜了眼,模模糊糊,喉嚨已無力發(fā)出任何聲音,沾滿血的小手動了動,伸出兩根幼嫩的手指,想要夠她的聞郭郭,淚流到一半,便沉沉閉了眼睛。
百里聞風跪在地上緊緊抱住小囡囡,不停搖動顫抖,啊~啊~號啕痛哭。
此時此刻,失聲痛哭的人又豈止他一個。
貓狐九兒不知藏身何處,才逃過了一劫,如今躥了出來,趴在主人懷里,一邊舔舐著數(shù)道極深的傷口,一邊唧啾唧啾委屈地叫著甚么。
“是……昨日的黑衣……”鼎人玉臉上已掛滿淚水,嘴唇抖動著。
子受聞言雙膝跪地,一拳拳打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拳坑。淚水不爭氣的砸落在坑中,“是我……是我連累了大家……”
“不……是九兒……想去找我們,卻引來了敵人……是我連累了囡囡她們……”鼎人玉努力擦干凈怎么也擦不凈的淚水,卻又不忍責怪懷中重傷的九兒。
戎胥牟站在三人身后,面沉似水,卻哀傷不顯,看似無動于衷,唯雙拳緊攥,掐在肉中,在他眼中小囡囡就好像小娍嬴。
昨夜之興,呦呦鹿鳴。
今日之絕,草蟲噤靜。
匪風之吼,割我濁眸。
匪風之啕,割我傷心肉。
山風凜冽中,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沉。
戎胥牟用刀挖起了坑,將一具具尸身埋了起來。
鼎人玉,子受也漸漸默然無聲的跟上。
直到很久過去,三人才來到了百里聞風身邊。
“讓小囡囡安眠吧!”鼎人玉蹲下身,輕輕道,生怕驚了這頭受傷的猛獸。
她伸出的手,被百里聞風掃開,他將她抱起,輕輕放入旁邊的坑穴中,用雙手一抔土一抔土的掩埋,幾人沒有人打擾,也沒有人插手,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
百里聞風手里拄著一塊長長的無字木牌,望著無數(shù)墳頭,淚水不住淌下,卻被兩只厚重的手按在肩頭。
戎胥牟冷道:“與其在這里無用的哭泣,不如想想怎么報仇。”
子受也捏了捏百里聞風的肩頭,“必須報!我們一起報!”
“怎么報?”百里聞遠灰暗的雙眼中似有一股熊熊烈火重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