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zé)熡植皇侨龤q小孩子,知道不可能存在這么簡單的事兒，一方面想跑,一方面又覺得不能把杜雨柔一個人留下來。

    她就遲疑了幾秒的功夫,已經(jīng)有人發(fā)覺了她的意圖,扯著她的胳膊就把她往里面拽。

    力氣不小，池?zé)燉咱劻藥撞?差點一頭撞到抽煙那人的身上。

    她心里一沉,雙腿發(fā)抖，牙關(guān)都在打顫，但是又強(qiáng)迫自己抬頭去看對方的臉。

    池?zé)煯?dāng)時想的簡單:起碼要把這人的長相給記住,萬一要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也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那人抽煙的動作很嫻熟，層層灰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隔在了兩人中間,有刺激的氣體浸在池?zé)煹难劬?，她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絕望。

    ……看不清。

    好不容易看見了，再一閉眼,又變得全無印象。

    那是池?zé)煹谝淮纬霈F(xiàn)這個問題。

    她沒有臉盲癥,偶爾記不住人的長相也只是因為接觸的少，但是這次，單純是因為心理障礙記不住。

    無論如何地想要刻在記憶里,又是轉(zhuǎn)頭就忘。

    那人沖著她吹了口煙,問得特別吊兒郎當(dāng):“小妹妹,想好了沒？”

    這種稱呼，聽起來像是校外小混混，或者學(xué)校里有權(quán)有勢的公子哥們。

    池?zé)熀苌贂佑|到這些，在這之前，她甚至很少會聞到這么刺鼻的煙味，她憋氣憋的臉通紅，又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你們別亂來，我已經(jīng)報警了?！?br/>
    有人開始笑。

    笑聲猥瑣又刺耳，池?zé)熜臎龅搅税虢亍?br/>
    為首那人開口:“小妹妹，你覺得你現(xiàn)在報警，他們要拖多長時間才過來？”

    “半小時，一小時？”

    “有這么長時間，想做什么還做不完？”

    池?zé)熗耆荒芊裾J(rèn)。

    她舅舅就是干這行的，雖然不怎么跟她提，但是池?zé)熞仓浪麄兠刻焓虑槎继貏e多，報警電話雖然接通了，但是會不會立刻出警都是個迷。

    像是一場博弈。

    池?zé)熗耆珱]有底氣地在賭。

    旁邊那幾人也沒怎么受影響，拿著相機(jī)“咔嚓咔嚓”地響，池?zé)熂词箾]刻意轉(zhuǎn)頭去看，還是覺得光閃地有些晃眼睛。

    池?zé)熤讣锥伎煲咽中拇唐啤?br/>
    那人問她:“給你三秒鐘想。”

    “三……二……”

    池?zé)熀袅丝跉?，“說話算話？”

    她今天既然被拽進(jìn)了這趟渾水，不管幫不幫杜雨柔，肯定都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沒人會讓她好好地離開。

    池?zé)煱堰@幾個字說得很慢，能拖延幾秒就拖延幾秒。

    那人又吐了口煙圈，打在池?zé)煹膫?cè)臉上，池?zé)熞魂嚪次?，抿進(jìn)了嘴唇才沒吐出來。

    “當(dāng)然?！?br/>
    池?zé)熡质且魂嚦聊?br/>
    她對時間沒什么觀念，尤其這會兒每分每秒都被拉長，可能距她報警已經(jīng)過了半個小時，也有可能，才過了幾分鐘。

    那人明顯沒多少耐心，罵罵咧咧了幾句，池?zé)熡X得他要惱羞成怒了，脫口道:“燙吧?！?br/>
    池?zé)煹浆F(xiàn)在都還記得，那個煙頭被按在自己小腹上時的感覺，煙頭明明是燙的，那一瞬間她卻只覺得全身都發(fā)寒。

    那人是真變態(tài)，看她出了滿臉的汗難受的樣子，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轉(zhuǎn)頭笑著問其他幾人:“照片拍好了沒？”

    很快有人回:“好了！”

    池?zé)熑淼牧馑坪醵紵燁^燙傷的那個地方抽離，腳底發(fā)軟，幾乎要站不穩(wěn)。

    對于這群小混混來說，“說話算話”這四個字都是屁話。

    池?zé)煾杏X到自己上衣被掀開了些，她疼得雙眼發(fā)花，身上又沒帶可以傷人的利器，只能掐著手心讓自己清醒，多去看那人幾眼。

    但是再多又怎么樣，該記不住還是記不住。

    池?zé)煬F(xiàn)在只記得那人五官長得還算標(biāo)志，同行倒是有幾個女孩子，但是池?zé)熯€沒來得及細(xì)看，耳邊上有警笛聲響起，那幾個人正事都沒辦，離開之前罵了幾聲威脅:“今天的事要是說出去……”

    有人晃了晃相機(jī)，“反正我們未成年。”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未成年都成了無罪的保障。

    池?zé)熀袅丝跉?，等那幾人都走了，才脫離地貼著墻根滑了下去。

    那陣子是池?zé)熥铍y熬的一段時間。

    怕舅舅擔(dān)心，傷口疼了也沒敢喊，很長時間穿衣服都覺得難受。

    杜雨柔那段時間比她狀態(tài)要更差，整周整周地請病假。

    池?zé)熓堑谌苤赖?，杜雨柔好像有輕微地抑郁，她就算心里梗著根刺，也沒敢把這件事公之于眾刺激她。

    何況根本沒什么用。

    她不知道那幾人姓甚名誰，甚至不知道他們?nèi)魏我粋€人的長相。

    再加上杜雨柔長時間不肯說話，這件事情倒是被翻了篇。再后來，沒過多久，杜雨柔就辦了休學(xué)手續(xù)，搬到了其他城市生活。

    池?zé)熓钦娴臎]想過今天碰上她。

    本來除了洗澡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紋身會想起這件事，更多時候她也愿意選擇性地遺忘。

    這件事對杜雨柔影響大，對她影響同樣不小。

    雖然不算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也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像滾滾烏云壓在她的頭頂，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讓自己回歸到正常軌道來。

    從那之后，池?zé)煵砰_始記不清同齡的異性。

    只針對于長相上的記不清。

    后來上了大學(xué)，白璐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帶著她去看了幾次心理醫(yī)生。

    醫(yī)生說這是心里障礙，池?zé)熞仓馈?br/>
    可就是克服不了。

    反正她也沒打算找男朋友，克服不了也就順其自然了。

    不認(rèn)識就不認(rèn)識。

    反正她們大學(xué)的教授都不是同齡人，不會出現(xiàn)上課不認(rèn)識老師的尷尬情況。

    池?zé)熞恢庇X得這對自己沒多大影響的……直到她時隔八年再見到了姜易。

    絕對影響大了。

    記憶戛然而止，思緒回籠，池?zé)熗铝丝谟魵?，雙手扶在了方向盤上，把臉埋在了兩條胳膊間。

    池?zé)熣Ａ苏Ｑ劬?，眼眶干澀，根本流不出眼淚來。

    她聽見姜易問:“今天見到誰了？”

    池?zé)熖Я讼履?，手指收緊握在方向盤上，轉(zhuǎn)頭去看他。

    姜易的眼底很沉，黑幽幽地似乎透不進(jìn)一絲一毫的光線。

    “就是那女孩子，今天跟我一起去陸總公司簽約的?！?br/>
    姜易扯了下唇角:“把你折騰成這樣，她還想簽約？”

    “姜易……”

    池?zé)熞膊皇菦]想過，杜雨柔可能是故意出聲叫她的，但是即使她不叫她，池?zé)熌翘旃烙嬕矝]辦法安安心心地離開。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

    “是?！?br/>
    池?zé)熾S手拿了紙抽就往他身上扔了過去，她有分寸，知道臉打不得，是照著他的胸口砸的，紙抽落下去的時候，在他下巴上輕蹭了下。

    她嘴角翹了翹，“再給你一個機(jī)會，重新回答。”

    這丫頭愛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今天都說出來還真不容易。

    姜易笑了一下:“不傻，我們煙煙最聰明?！?br/>
    這是姜易第一次在床下叫她“煙煙”。

    池?zé)熋髅髀爲(wèi)T了這兩個字，可是從姜易嘴里說出來，偏偏像是抹了蜜一樣，甜絲絲的。

    她抬手支著下巴看他，“我也覺得我傻，但是當(dāng)時站在那里，不管心底里有多少個聲音告訴我應(yīng)該走，我就是沒能抬起腿來?！?br/>
    “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也成了一個施暴者？”

    “姜易，那件事之后，我再不喜歡她，也沒有后悔過留下來。”

    她跟杜雨柔之間是變了。

    但是這種事情，她后悔不來。

    唯一慶幸的是，她不計后果的結(jié)局，總算是好的。

    池?zé)煷蛄藗€哈欠，今天一整天都懨懨的，全都說出來倒是覺得心里舒坦不少。

    她抬著胳膊活動了下，然后就著那個姿勢往姜易那邊伸了伸，“姜易，你抱我，我不想走?！?br/>
    姜易開車門下車:“不抱?！?br/>
    池?zé)煴凰麤]有半分猶豫的拒絕弄得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才打開車門跟著下去，跟了幾步就俯下身“哎呦”了一聲，“姜易，我腿抽筋了……”

    是真的有點抽筋。

    池?zé)熡彝容p點著地，俯下身去揉腿，因為姿勢問題，上衣領(lǐng)口敞開了些，可以隱約看見她白皙的胸口。

    姜易眸色暗了一下，走過去微蹲下身替她揉腿，還不到兩下，池?zé)熣麄€人就壓了過來，兩條細(xì)長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臉都埋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她身上帶著清清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種香水味，又不大像。

    姜易把她抱緊了些，“累嗎？”

    “累……今天站了一中午。”

    男人笑了一下，淺淺的一聲:“拍的什么戲？”

    池?zé)熀唵握f了幾句。

    反正姜易也不是真的愿意聽。

    說到拍戲，池?zé)熞幌伦泳拖氲街形缥关埖臅r候，有閃光燈閃了一下。

    狗仔們最會抓取角度，本來沒什么，都能被他們拍出一股子曖昧來，再被添油加醋地寫幾筆……明天估計不會太風(fēng)平浪靜。

    池?zé)熖崆敖忉屃司?“我跟陸之然沒什么?！?br/>
    男人悶聲:“我知道。”

    ……估計明天他就不這么說了。

    池?zé)熯€是被姜易抱著進(jìn)去的。

    不知道是憋了那么久的心事有人傾訴了，還是因為姜易今天太溫柔，池?zé)熜那樘貏e好，心滿意足地沖了澡出來。

    姜易在看電視。

    娛樂新聞。

    池?zé)熆戳艘谎郏瑳]從上面看見自己。

    剛爬上床，池?zé)煹纳ぷ友劾锞陀兴崴岬臍忾_始往上涌，她捂住嘴，一骨碌又跑回了洗手間，扶著馬桶吐了好幾分鐘。

    好不容易才舒服了些，池?zé)熓炅丝?，剛轉(zhuǎn)頭要出去，就看到站在了門邊上的男人。

    姜易抬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下，幸虧溫度正常。

    “我去給你做飯?！?br/>
    “我晚上吃了……”

    不過應(yīng)該又都吐了出來。

    池?zé)煴饬吮獯浇?，有不好的念頭一晃而過:“姜易，你前幾次做好措施了沒？”

    大姨媽已經(jīng)推遲了幾天，她這幾天胃口也不好，尤其今天，吃什么吐什么。

    池?zé)熅团乱徊恍⌒闹姓小?br/>
    姜易偏著頭看她，“做好了?！?br/>
    池?zé)煬F(xiàn)在不可能會想要孩子，吃藥對身體不好，姜易又不可能讓她去做流產(chǎn)，所以每次都會特別注意這個問題。

    “乖，別瞎想?！?br/>
    池?zé)熯€是覺得不踏實，剛好外頭在播報著一條搞笑性的對話——

    【情人節(jié)單身狗怎么辦？】

    【在大街上從情侶中間穿過去，拿著針去超市或者成人用品店，嘿嘿嘿?！?br/>
    池?zé)?“……”

    她踢了姜易一腳，抬腿就要出門，剛要從姜易身邊上擠過去的時候，就被他一把抱在了懷里。

    男人的聲音低低在頭頂響起，隱隱含笑:“怎么這么愛生氣了？”

    池?zé)?“……”

    她明明是郁悶。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么缺德，做出這種事情來。

    “萬一真有了怎么辦？”

    “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萬一媽知道了……”

    “不用管這些，”男人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你決定就行。”

    池?zé)熯€是覺得郁悶。

    越是想到剛才電視上那倆人的對話就越郁悶。

    缺德，真是太缺德了。

    時間還不算太晚，池?zé)熕^了一覺，這會兒也不大困，她趴在床上一邊刷微博，一邊啃水果。

    熱搜果然不是她和陸靳聲了。

    變成了——她，杜雨柔，以及陸靳聲。

    外人眼里，儼然成了三角關(guān)系。

    池?zé)熖ь^看了眼姜易，男人還在看電視。

    他今天看起來外地閑。

    這個念頭剛在池?zé)熌X海里形成，姜易的手機(jī)就有電話打進(jìn)來。

    他很快接聽。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池?zé)熉牻讍?“你們公司簽的另一個人是誰？”

    池?zé)熓謾C(jī)差點沒拿穩(wěn)，葡萄梗在了喉嚨里，她嗆得咳嗽了幾聲。

    姜易把她拽進(jìn)懷里給她順了順氣，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違約金我出，別簽她了?！?br/>
    池?zé)煾槻贿^氣了。

    她本來以為在車上的時候，姜易是隨口一說的。

    池?zé)煆埩讼伦欤瑒傄f話，男人的食指就抵在她的嘴上，把她還來不及出口的話又給堵了回去。

    那頭應(yīng)該是在問他為什么。

    因為池?zé)熉牻状鹆司?“看不慣她?！?br/>
    池?zé)熯€是沒忍住，偏了偏頭，“姜易，你別這樣。”

    她雖然不喜歡杜雨柔，但是也沒想借姜易的手跟她對著干。

    何況陸靳聲今天發(fā)的微博才把他們?nèi)齻€送上熱搜，為的應(yīng)該就是為了炒她們兩個，過段時間網(wǎng)友們發(fā)現(xiàn)陸靳聲只簽了她一個，到時候說她和陸靳聲沒一腿估計都沒信。

    姜易也偏頭看她，“別怎樣？”

    “你不用管我跟杜雨柔的事。”

    池?zé)熗M(jìn)男人深邃的眼底，她當(dāng)然知道他是為她出氣，但是……“杜雨柔知道那幾個人是誰，她還沒告訴過我?！?br/>
    “你這樣……我就沒機(jī)會問出來了?！?br/>
    姜易皺了下眉，“只有她知道？”

    池?zé)燑c了點頭，她甚至還記得那人當(dāng)天穿的什么，偏偏就跟看見了個無臉男似的，五官都拼湊不起來，“我記不住人，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br/>
    一想就郁悶。

    池?zé)煷沽舜寡劬?，情緒突然有些低落。

    姜易終于開口:“行，那我就不干涉?！?br/>
    池?zé)煷浇菗P(yáng)了一下，下巴突然被男人輕抬起來，男人眼眸深沉，唇角帶了半分的笑意。

    池?zé)熡X得不正常。

    果然，她聽見姜易問:“那你是記我記得清楚，還是記陸之然記得清楚？”

    池?zé)熜南?完了。

    根本不用等到明天了。

    她摒著一口氣，一垂眼，就看到姜易手機(jī)屏幕上，那張照片就明晃晃地在上面放著。

    下面還跟著一行字——

    【哥，你照照鏡子，是不是滿面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