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瑤沒馬上開始彈，而是對溫漾說：“在我彈之前，你先隨便彈幾個音節(jié)吧?！?br/>　　溫漾在琴凳上坐得挺拔，他與樂瑤的肩膀緊挨著彼此，連腿都很靠近，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當然也可以。
　　樂瑤的臉色始終粉粉嫩嫩，看起來非常健康美好，溫漾看了她一會，也不問她是何用意，隨便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節(jié)，沒什么節(jié)奏，也沒什么意義，但樂瑤卻笑了。
　　“很好?！彼ζ饋?，陽光落在她那張嬌艷又純潔的臉上，她輕輕調(diào)整彈琴的姿勢，黑發(fā)順著肩膀滑落在她胸前，她不在意這些，認真地開始彈奏，溫漾卻無法從她毒藥般令人欲罷不能的臉上移開。
　　樂瑤在音樂方面有天賦，這是溫漾早就領(lǐng)略過的。
　　她的才華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但這是溫漾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感知到這些。
　　樂瑤彈奏的曲子非常符合她的作曲風格，音調(diào)悠長舒緩，明快流暢，它給你的第一感覺是這是一首甜蜜的抒情歌，可很快它的曲調(diào)又扭轉(zhuǎn)了，有些捉摸不定的壓低，溫漾聽到這里覺得非常熟悉，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彈的那幾個音節(jié)。
　　他詫異地去看樂瑤的側(cè)臉，樂瑤專注地彈琴并不看他，她越是如此專注，溫漾就越是覺得她閃閃發(fā)光。
　　他頭一次覺得哪個女孩那么耀眼，他做夢都沒想過會是曾經(jīng)讓他十分厭惡的樂瑤。
　　他覺得心臟跳動得很不符合常規(guī)，但他沒辦法控制。他怔怔地注視著樂瑤，她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混合了他所彈音節(jié)的曲子好聽極了，明快過后的低沉像戀人之間患得患失的思緒，他仿佛可以從這首曲子里感知到昨夜她高低起伏的心情。
　　她想要給他安全感，也的確給了他安全感，可她又何嘗不忐忑，不想從他身上得到安全感呢。
　　有溫漾這樣一個男朋友，還總是無法確定他對自己的心意，實在是危機感很強的一件事。樂瑤仿佛對一切一直游刃有余，甚至幾次冷待他都看不出什么慌亂，但她內(nèi)心深處到底是怎樣的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一直隱藏的很好，唯獨此刻全都被溫漾知道了。
　　只因為這樣一首曲子，甚至連溫漾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他可以聽懂。
　　四分鐘的曲子彈完，樂瑤緩緩停下吐了口氣。她沒立刻去看溫漾，也沒說話，好像還沉浸在曲子里面。
　　溫漾看著她沉浸其中有些消沉茫然的樣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喃喃地想，她或許不符合他的身份，不符合他的擇偶觀，她甚至對他富有心機，步步為營，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依然為她著迷。
　　她的反骨，她的赤誠和貪婪，她的驕傲和勇敢，全都在這首曲子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是溫漾這一生第一次，真正的認可音樂對人帶來的震撼和影響。
　　“在想什么?！彼従忛_口打破沉默，語調(diào)低沉溫柔得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他最清楚他什么時候是真什么時候是假，樂瑤也能分辨出他大部分偽裝或真實。
　　他此刻的真讓她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一些，直接靠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沒什么，只是突然心里不踏實罷了。”
　　“為什么?！彼喍痰卦儐?，用詞簡單，不見得多誠懇，但語氣里有不作假的求知欲。
　　他是真的想知道。
　　樂瑤闔了闔眼，垂眸睨著自己的手，半晌才道：“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讓你知道了就好像我輸了一樣，但是……”她慢慢仰頭，近距離看著男人光潔白皙的下巴，須臾后沉沉說道，“其實我也很沒安全感。在今天之前我也沒覺得自己多得你喜歡，一直覺得我愛你比你喜歡我多得多。你知道的，在感情里付出更多的人總是不安的。但是今天，看到這間琴房，我心里踏實了很多。不瞞你說，最近這段時間我看似很淡定，其實在沒人注意的時候也會難過不安。剛才彈完那首曲子，那種不安更重了。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在夢里，這個夢注定醒過來，我們注定會分開，這是個噩夢，我們的結(jié)局會很壞，彼此都傷筋動骨?！?br/>　　她慢慢直起身，有些困惑地問：“你會有這種感覺嗎？仿佛踩在云彩上，仿佛隨時會被拋棄，很被動，沒有踩在地面上的實在感。你偶爾會給我一種，你只是在玩弄我的感覺……這是我的錯覺對嗎？”
　　這是她的錯覺嗎？不管是不是，“玩弄”這個詞都有些過分了。
　　溫漾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他好半天無話可說，倒顯得他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了。
　　樂瑤眼神復雜地注視了他一會，站起身道：“走吧，到午休時間了，既然你今天決定好好休息，下午就睡個覺吧?！?br/>　　她轉(zhuǎn)身要走，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低頭去看，溫漾依然坐在琴凳上，視線落在窗邊被風拂動的輕紗窗簾上。
　　“是你的錯覺。”他面不改色地說著他自己都覺得虛偽無比的話，“我沒在玩弄你。也不會隨時拋棄你?！?br/>　　樂瑤沉默了一會問：“是真的嗎？”
　　“是真的?！彼卮鸬目焖倏隙ā?br/>　　“不是騙我的？”樂瑤的眼神深邃，他沒看她的眼睛，如果看了，后面的話可能就沒那么容易說出來了。
　　“沒有騙你?！?br/>　　樂瑤觀察了他許久，才緩緩笑了一下說：“我記住你的話了，希望你也記住，不要有違背它的一天，否則……”
　　她緩緩彎下腰，將頭枕在他肩膀上，在他側(cè)目望過來的時候柔聲道：“否則，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失去了什么?！?br/>　　溫漾微微一怔，肩膀撐著她的重量，薄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什么話。
　　當天傍晚，樂瑤在吃晚飯之前離開了，她已經(jīng)離家太久，需要回家給哥哥一個交代。
　　溫漾沒阻攔她，只是晚上吃飯的時候，習以為常的飯菜讓他沒了食欲。
　　他本不是挑食的人，對口腹之欲沒什么需求，可現(xiàn)在卻形同嚼蠟。
　　他緩緩放下碗筷，沉默地坐在桌子前，不知為何又想起和樂瑤在琴房最后的對話。
　　他閉了閉眼，讓傭人撤掉了晚餐，起身回了臥室，站在那扇通往小房間的門前，停頓了片刻走了進去。
　　這天之后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起那天的對話，樂瑤好像忘了她之前懷疑過什么又讓他做了什么承諾。這天她發(fā)短信給溫漾問能不能把《夜晚小記》的片段發(fā)在微博上，溫漾想到他們曾經(jīng)因為她違規(guī)發(fā)歌的行為產(chǎn)生的矛盾，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虛假的溫柔笑意真實了許多。
　　向云站在一側(cè)，瞥見他那個笑就不自覺看了看他的手機，正看見他回了樂瑤一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頗有些烽火戲諸侯的昏君感啊。向云淡定地放下咖啡杯，安靜地退出辦公室。
　　另一邊，樂瑤得到他的回復便將趙彤幫忙錄下的視頻發(fā)在了微博上。視頻只有部分片段，曲子她想作為實體專輯的主打曲，當然不會全部發(fā)出來，她只截取了三十秒，直接將視頻名稱寫為《夜晚小記》，思索了一下，在微博內(nèi)容上寫了——記錄我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夜晚。
　　溫漾只休息了一天，手頭堆積的工作就不少，他主要在先成娛樂大廈辦公，但要處理的公務(wù)卻包含集團全部的子公司。
　　他終于忙碌到一定階段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不是去休息或者吃飯，而是拿出手機看樂瑤的微博。
　　溫漾沒有個人微博，但他有個小號，偶爾會看看新聞。
　　他小號關(guān)注了樂瑤，樂瑤粉絲近千萬，他淹沒其中一點都不顯眼。
　　他很快就看見了她發(fā)的微博，看到“記錄我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夜晚”那行字，他心里升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膩感。
　　這是頭一次，他以前沒嘗試過，所以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反正他不討厭就是了。
　　傍晚的時候難得沒有日程安排，他想約樂瑤一起吃晚飯，電話打過去卻是趙彤接的。
　　“是這樣的溫總?！壁w彤硬著頭皮說，“我們現(xiàn)在在外地呢，瑤瑤接了葉影帝新電影的主題曲，劇組那邊邀請她去觀摩，我們這會兒就快到了，要三天后才能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