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截塔題,乃是明朝中后期和清朝考場上的一種特殊題目。
科舉從北宋開始,至元,至明朝,因?yàn)榭荚嚪秶鷩?yán)格局限于《四書》《五經(jīng)》嚴(yán)格局限于朱熹的批注,到如今,可說是該出的題目都已經(jīng)出盡。書中每個句子后面都跟了數(shù)之不盡的范文,再出題也出不了什么新花樣。
于是,考官就將出中的一個句子抽出來,截頭去尾當(dāng)題目讓考生作文。
到這個時候,考的是書生們的記憶力和對儒家經(jīng)典的熟悉程度。截塔題出到后來,題目的字越來越少。到清朝末年,更有如《西子》這種怪題出現(xiàn),叫人摸不清頭腦。
西子,不就是西施嗎,跟圣人之言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沒辦法,大伙兒只能以“西子者,國色也。夫色如西子,美矣,蔑以加矣,亦千古奇女子哉!”來破題,真是笑掉人大牙。
截塔出現(xiàn)在鄉(xiāng)試和會試的考場上還可以理解,現(xiàn)在用童子試出這種題目,真是令人發(fā)指啊!
周楠不住搖頭,又道:“梅樸,以這個題目你做篇文章給我看看?!?br/> 梅樸昂起下巴,桀驁不馴::“你叫我作我就作啊,你是我什么人?”
周楠:“我是你的私塾先生,一年五十兩束修拿著,叫你作文難道有錯?”說著,他就笑起來:“乖徒兒,你也是讀過多年圣賢書的。為師倒是忘記你還沒有行拜師禮,快跪下磕頭。”
見兒子被他羞辱,梅康鐵青著臉:“姓周的,有事說事。若沒事,老夫要送客了?!本鸵腥税阎荛s出去。
周楠淡淡道:“梅員外,別忘記了你我那日在船上說過的話。我可是你禮聘回來的先生,教授學(xué)生讀書上進(jìn)是我的職責(zé)。若你今日趕我出去,那事也就罷了,告辭!”
梅康忙叫道:“周楠,你站住。好……就由你教授樸兒學(xué)問。梅樸,小畜生,好好聽先生的話,作篇文章給周師爺看看?!?br/> “爹爹……”梅樸悲憤地叫出聲來。
“作文。”
梅樸只得按捺下心頭的怒火,坐到書桌前,提起筆在紙上唰唰地寫起來。
他自寫文章,周楠也不管,只坐在一邊看書,而梅康則滿眼怒火地狠狠地盯著他。
大約半個時辰,梅樸總算將那篇文章寫完,沉著臉扔到周楠腿上。
周楠拿起來一看,點(diǎn)點(diǎn)頭:“字不錯,在考場上,字寫得好卻是要占許多便宜的。”
梅樸下意識地問:“占什么便宜?”接著又大怒:“小爺好不好關(guān)你什么事?”
周楠也不跟他置氣,侃侃而言,就好象是在教授自己的親傳弟子:“就拿科舉最后一場殿試來說吧,由天子親自出任考官給中式的進(jìn)士排名次。其實(shí),到了這一關(guān),誰不是有大學(xué)問,一手文章寫得花團(tuán)錦簇的高才。真要分,也分不出誰好誰歹。那么怎么辦呢,只能看誰的字寫得好,誰寫得好,誰當(dāng)狀元?!?br/> “再說童子試吧,因?yàn)椴恢`錄,不糊名。你的字寫得好看,如果文章作得還成,考官看得神清氣爽,沒準(zhǔn)就放你過去??扇绻阕謱懙锰?,甚至潦草得叫人識別起來費(fèi)勁??脊傩闹胁荒停苯尤拥揭贿?。任你所作的文章字字珠璣,也要名落孫山。所謂字如其人,寫得一手好字,對獲取功名卻是有好處的?!?br/> “其實(shí),你也不用費(fèi)勁去臨貼練字,也不用太講究。只一味將三館體寫熟,寫得如雕版印刷一般就成?!?br/> 周楠這話是后人總結(jié)的科舉經(jīng)驗(yàn),對于小地方的書生來說聞所未聞,也讓梅樸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心中暗想:聽說這周姓賊子以前是中過秀才的,是我縣的第一才子,果然有幾分本事。
他心中佩服,只表面上還帶著不屑的冷笑。
見順利的震住梅樸,周楠又埋頭大概地將梅樸的文章讀了一遍。這一讀,只感覺睡眼惺忪,實(shí)在是太枯燥了。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空洞干癟,老生常談,言之無物。
就起作文的水平來說,也就是普通人的水準(zhǔn),將來若是被史知縣點(diǎn)為頭名案首,只怕本縣讀書人不服,引起不必要的風(fēng)波。
“如何?”梅康最關(guān)心的是兒子的學(xué)業(yè),忍不住問。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令這對父子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只見周楠拿起梅樸的文章,湊到蠟燭前,一把火燒了:“垃圾,毫無存在的必要!下去,為師不想再看到你。”
“你,你這賊子辱我太甚,今日小爺絕不與你善罷干休。”
周楠不理睬這個中二少年,只嚴(yán)肅地對梅康道:“以令公子這篇文章看來,別說頭名,能上榜就算是不錯的了??梢?,三公子平日里讀書也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