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務(wù)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br/>
茂陵城中,聽說萬脩征長安饑民為兵卒、民夫事宜搞得紅紅火火,兵卒已超過預(yù)期三千,渭北也不用專門征夫去運糧,第八矯這才對第五倫心服口服。
“這本是商賈之道,卻被大王活學(xué)活用,放在了軍爭上,如今得此奇效,真是亙古未聞也?!?br/>
“還是當(dāng)年制煤球經(jīng)商學(xué)到的?!钡谖鍌愋Φ溃骸暗览硎撬赖模耸腔畹?,有時候就得反其道而行,就像岑君然打峣關(guān),別人是減灶誘敵,他卻是增灶誘敵,這就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br/>
回想小半年前打進長安時,如何治理京師重地,是第五倫完全無法解決的大難題,也是他覺得自己最危險的時刻。
幾萬還沒練成的士卒,和沒有堅定意志的軍官扔進花花世界,隨時可能被安逸的生活俘獲,在滿城廣廈和奢華宮室里陷進去出不來,徹底垮掉。
而手頭又沒有足夠的官吏隊伍接管碩大城市,千頭萬緒,一團亂麻,只能沿用新朝舊吏。然而這群人貪腐成風(fēng),一石糧食發(fā)下去,能只給你剩下一斗,所有怨恨又會歸結(jié)到第五倫頭上。
天下已經(jīng)是戰(zhàn)時狀態(tài),可長安人想過的是太平日子,這種念想第五倫自然滿足不了,遂匆匆交卷開溜。
可就在周邊政權(quán)都認為“長安乃危地,不可取“時,第五倫卻改變心意,又覺得長安是個大寶庫了。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
長安還有二十萬人呢,在人口銳減的亂世,只要運用得當(dāng),他們同樣能迸發(fā)出巨大的力量來。
“如今再回去,乃是以治待亂,以靜待嘩,此治心者也?!?br/>
第五倫讓任光給萬脩送去十萬石糧食,令他征召一兩萬長安青壯出來,派遣軍吏訓(xùn)練。臘月結(jié)束前,除了十二都門由魏軍接手外,里面的一百六十閭、八街九陌,則由他們?nèi)ゾS持治安。
“就讓長安人治長安人,非本地人,哪搞得清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而實施軍事管制,也能將漢、新以來長安積弊的里閭污穢吏治暫時排斥在外,往后會不會卷土重來,那就是后話了。
此外,第五倫決定讓少府宋弘作為“京兆尹”,管理整個京師,配套的官員隊伍也一一準(zhǔn)備完畢,多是從渭北各郡縣乃至河?xùn)|抽調(diào)組成,先把一整套班子搭建起來,省得進城后慌手亂腳,讓他們以軍隊做靠山,去和長安城里還茍活的斗食小吏們斗智斗勇去吧。
準(zhǔn)備已妥當(dāng),但正式入長安的時間,還沒到。
第五倫靠著暖爐,端著熱乎乎的肉羹,分給第八矯一半,美美地吃了起來,勺子點著南方道:
“入城之日是早是晚,長安人還得凍餓幾天,在敵,而不在我!”
……
魏軍和隴右軍在渭南控制地域,大體以豐水、昆明池一帶為界,廣袤的上林苑是隴右騎兵出沒的地域,隗囂以昔日駐扎在昆明池宣曲鄉(xiāng)的“胡騎營”三千人為先鋒,統(tǒng)領(lǐng)他們的是心腹愛將,來自隴西狄道的豪強猛士,牛邯(hán)。
牛邯是典型的關(guān)西大漢,身高八尺有余,腰圍膀圓,為人有勇力才氣,稱雄邊疆,與羌胡打交道很有一手,但此番對這場戰(zhàn)爭,他卻心存疑慮。
“魏軍過去兩月間,修好了逐莽時燒毀的三座渭橋,如今在向長安城北運糧,居然敢在瀕臨豐水,我軍游騎出沒的西渭橋往來?”
牛邯最初以為,這是魏軍的誘敵之計,為的就是引他們?nèi)ソ偌Z,再打個伏擊,是故好好觀察了數(shù)天,卻沒發(fā)現(xiàn)周圍有敵軍大隊人馬埋伏。
他們畢竟有騎兵腳程優(yōu)勢,胡騎營對這一帶又頗為熟悉,眼睜睜看著魏軍運了數(shù)日糧秣,而己方卻只能在這邊嚼硬邦邦的干糧,牛邯終于忍不住了,先派出數(shù)百騎去試探。
這次行動頗為順利,他們就當(dāng)著魏軍斥候眼皮底下,渡過結(jié)冰的淺淺豐水,迅速進入長安城北,襲擊了糧隊。
但護送糧食的魏軍竟也未做抵抗,扔下車乘就跑了,戳開一看,是黃橙橙的糧食沒錯啊!但胡騎營也不敢久待,將這批數(shù)百石糧秣一燒,就趕緊撤回,向牛邯稟報。
“牛將軍,吾等得勝歸來!”
牛邯更是奇怪了,自第五倫勝劉伯升后,再沒人敢輕視魏軍,但這防御漏洞也太大了罷?
之后,魏軍停掉了西渭橋的糧運,將防線縮到中渭橋及鎬水以東。
“魏軍怕了!”
“將軍,繼續(xù)往東,將中渭橋的運糧也截斷罷?!?br/>
牛邯頗為猶豫,還是覺得此乃誘敵之策,思索了兩天后,倒是逃出來的城中富豪告訴牛邯,他上當(dāng)了!
“前日的襲擊,乃是魏軍故意松懈為之,要的就是讓隴右軍襲擊長安人救命糧食,叫此事讓長安人親眼看到!”
“魏王麾下治粟校尉任光,已遣所招識文斷字者,帶著當(dāng)日運糧夫子,奔走八街九陌,將此事告諭城中二十萬百姓!”
長安青壯要當(dāng)兵吃糧,以工代賑,但老弱婦孺還是能領(lǐng)口粥喝續(xù)命的。可以想見,餓了許久的長安人本來都吃上救濟糧了,卻忽聞隗氏騎兵襲擊,糧食被燒,是多么氣憤。
而任光嘆息著讓人告訴他們,礙于隗氏作祟,魏軍可能無法順利發(fā)糧食,魏王也無法在臘月結(jié)束前回來了……
這一番話可叫長安人義憤填膺,一面痛罵隗氏不當(dāng)人子,一面又哭爹喊娘,希望魏王不要在意隗氏兵,趕緊到長安來,長安青壯愿為之效命。
這還不算,他們甚至組織了一群太學(xué)生、老博士數(shù)十人作為代表,帶著草草寫就的“萬民書”,就像當(dāng)年全長安一人一票,哀求王莽做安漢公、做皇帝一般,要奔赴渭北向魏王叩首,望他早日來京,解萬民于倒懸。
現(xiàn)在的情況是,誰敢阻擾魏軍運糧,誰要阻止魏王回歸長安,誰就是長安二十萬人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