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武德三年(公元27年)五月份,臨淄城桓公臺,當(dāng)張步得知魏軍的宣戰(zhàn)借口后,不由又委屈又憤慨,居然是那批貢品中海參和鮑魚的鍋?張步當(dāng)真沒想到。
他最初以為是魏國將軍妄開邊釁,以求軍功,方望不是說,第五倫已在南方陷入困境了么?怎么還有閑功夫在東邊再打一仗?
可如今看來,這場戰(zhàn)爭,乃第五倫蓄謀已久。
張步憂心忡忡,方望卻是大喜過望,竟朝齊王恭賀起來。
張步大急:“寡人遭大邦攻擊,局勢危若累卵,先生何以賀我?”
方望笑道:“賀大王看清了第五倫背信棄義真面目,亡羊補牢不遲;也慶魏五自矜其國之大,窮兵黷武,古人云,好戰(zhàn)者亡,秦皇何其雄壯,尚不可避,何況第五小兒?”
他侃侃而談:“誠如外臣所言,魏軍糧秣、主力皆在荊襄南陽,能派到青州的部曲恐怕不多,尚不如大王之兵眾。若能頂住數(shù)月,待到魏國敗于南方,消息傳至,魏人亦將士氣大挫,狼狽而歸。南、東皆敗,魏國內(nèi)部必變故,此天賜良機也!”
方望拼命游說張步加入合縱,張步先遭第五倫攻擊,如今已無可奈何,急需盟友,方望更拋出了一個承諾:“他日外臣定請成、漢二帝與大王約盟,若攻滅魏國,齊國可分得河北幽州、冀州之地,大王或許能與公孫子陽、劉文叔并列為帝,三分天下!”
張步倒是知道自己的斤兩,或者說,他仍藏著野心,只嘆息道:“張步別無奢望,只求保全宗族于青州,今日不得已反擊魏國,也只為奪回被騙土地,將疆界推回到大河邊、亢父塞,恢復(fù)三齊四固而已?!?br/>
雖無爭霸野望,但張步也不愿做齊王建那樣的亡國之君,決心抵抗后,開始向方望積極問策:“方先生乃當(dāng)世智者,濟水天險已破,齊國應(yīng)如何抗御魏師?”
方望道:“早在春天時,外臣在江都城,曾與漢司徒鄧禹議論天下方輿險要,當(dāng)時聽聞魏、齊定盟,共享濟水之險后,鄧大司徒也曾嘆齊國險要盡失,危險了?!?br/>
鄧禹年少有為,非但過目不忘,還有不親自勘測就能對天下險要如數(shù)家珍的本事,連方望都望塵莫及,遂引述鄧禹的話道:“但鄧司徒又說,三齊人眾,若齊王不想‘盡東其畝’,尚有機會?!?br/>
張步避席求問:“為之奈何?”
方望伸出四個指頭:“四個字,重在歷下!”
所謂歷下,就是后世濟南,如今也叫濟南郡。
“濟南郡南阻泰山,北襟勃海,擅魚鹽之利,界午道之中,實乃衛(wèi)、齊之間肘腋重地也。”
方望道:“春秋時,諸侯爭齊,多在歷下。自戰(zhàn)國以迄秦楚之際,歷下多事,則齊境必危。秦兵入歷下,而王建為亡虜。三齊罷歷下戰(zhàn)守備,而韓信得以收青州。歷下之所以重要,因其為齊之西界,水陸四通,中原師旅糧秣轉(zhuǎn)運最為方便。故大王欲守三齊,則必守歷下!”
張步聽罷鼓拊掌而笑:“也不瞞先生,寡人雖與第五倫約好,但卻并未放棄武備,為防魏軍伐我,特地設(shè)了四道防線?!?br/>
“第一道便是濟水,但濟水長達千里,難免會有疏漏,這便有了第二防線道,正是歷下!歷下城池堅固,又有大將重兵把守,將附近幾座犄角之城守卒加上,兵力不下于魏軍,雖聞耿弇善戰(zhàn),但要想破孤西境,亦不容易?!?br/>
“大王果乃英睿之主,他日功業(yè)當(dāng)不下于齊威王?!?br/>
方望贊不絕口,又出了個毒計:“赤眉殘部占據(jù)泰山、魯郡,雖與大王不睦,但同魏國更有血仇。赤眉新首領(lǐng)徐宣自從進入曲阜后,開始廢棄昔日亂行,也拜起圣人,定制度,頒布官職,自稱魯公,已非昔日流寇。但苦于無人認(rèn)同,若齊王主動承認(rèn)徐宣,彼定心存感激?!?br/>
他又?jǐn)埩艘粋€活:“大王且在濟南擋住魏軍,外臣愿前往曲阜,說服徐宣,使赤眉出師歷下之南,作為游擊之兵,襲擾魏軍側(cè)后,拖到荊襄大敗消息傳來,魏軍動搖之際,再一舉反攻,河濟之間可定矣!”
雖然張步對赤眉軍殘部仍存偏見,且對泰山、曲阜心有覬覦,但事態(tài)緊急,利用方望去達成一個臨時盟約,日后再撕毀也不遲,遂欣然同意。
方望離開臨淄時,夏天才剛剛開始,他尋思著,齊兵再羸弱,至少人多啊,最起碼能撐到秋天吧……
然而方望前腳剛走,身在臨淄積極調(diào)兵遣將的張步,就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魏軍偏師自狄縣南渡濟水,皆為騎兵,已逼近臨淄以北!”
……
魏軍偏師的將領(lǐng),乃是蓋延,第五倫沒有太追究他在河濟之戰(zhàn)里的一系列“小失誤”,仍以結(jié)果來定功。
戰(zhàn)后,蓋延被封為“虎牙將軍”,位列雜號,而后帶著漁陽突騎在重新長滿雜草的黃泛區(qū)鹽堿地駐牧,又劃歸耿弇統(tǒng)御。
還是之前魏、齊劃定邊境埋下的伏筆,蓋延以濟水北岸的狄縣為基地,在耿弇率先進攻歷下,吸引了齊國大量兵力后,蓋延又率漁陽突騎強渡濟水,此處與臨淄的直線距離,不過區(qū)區(qū)兩百里!騎兵快的話,兩日可達。
但突入此地后,蓋延就開始了他的罵娘模式。
“區(qū)區(qū)兩百里,取臨淄猶如探囊?若真這么容易,耿伯昭為何不讓他的嫡系上谷突騎走,偏要將此事交予漁陽突騎,因為這是爛泥沼,馬蹄易陷之地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