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撲落聲響,黑羽鳥落上藥廬窗沿,仰頭鳴叫幾聲。
秦昭回頭看去一眼,將茶盞放在杜越面前,走過去取下密函。
杜越擱下手中藥單,跟著跨過晾在地上的藥材,湊頭過去問道:“寫的什么?。俊?br/>
“師哥吩咐說要探查一下那些留在朝中的臣子對與匈奴割地結(jié)盟的態(tài)度?!鼻卣褜⑿偶堈酆檬掌稹?br/>
“這還用問?”杜越果斷道,“肯定不能讓出去啊!”
秦昭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師哥也是這個意思?!?br/>
杜越愣了愣,隨即猜出了楚明允信中原意。他訕訕收回了視線,俯身將藥材收整回匣子里,秦昭便默不作聲地繼續(xù)幫忙,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長年持刀握劍,卻能將草藥分門歸類得極為熟練。
杜越忍了又忍,末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哎,秦昭,你覺得……楚明允究竟算什么樣的人?。俊?br/>
秦昭動作未頓,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杜越撓了撓頭,“我跟姓楚的好歹是多少年的交情,原先我覺得自己知道,可是現(xiàn)在又感覺不知道了。”
“怎么說?”秦昭問道。
“就是……”杜越重重嘆了口氣,拉過凳子坐下,將先前楚明允扔了玉佩的事咬牙切齒地講給秦昭聽,“別的不說,我表哥可是好心好意送的那么好的玉,他就那么扔了?。‘?dāng)年在蒼梧山時我只覺得他這人性格實在是找抽,可幾年不見,看他現(xiàn)在這么狠絕的樣子,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br/>
“師哥沒變,一直這樣?!鼻卣训?。
“你確定?”杜越一臉懷疑。
“當(dāng)年山上除了兩位師傅,就只有我們?nèi)齻€,師哥對我們沒有戒心,你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不了?!鼻卣岩沧拢溃骸跋律揭詠?,無論何人送的東西,只要是不明用意的,師哥都會毫不猶豫地毀掉,也的確因此避開了許多禍端。”
“……這樣啊。”杜越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靜了半晌,又?jǐn)Q著眉低聲道:“楚明允他……到底是什么來歷?。俊?br/>
秦昭搖了搖頭。
“不會吧?”杜越驚詫,“連你也不知道?!”
“師哥從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秦昭道,“而且最早呆在蒼梧山上的不是你?”
“是啊。那時候百里師傅一開始明明說了是不收徒的,可是我從家里探親回來后就發(fā)現(xiàn)多了個楚明允,我問師傅怎么回事兒,師傅只說他是百里師傅故人的孩子?!倍旁胶鋈慌陌付?,“對了,剛見姓楚的時候我問他了,但你知道他怎么跟我扯的嗎?”
“什么?”
“他說他其實是孤魂野鬼,因為有執(zhí)念才沒死干凈,蒼梧山上靈氣足,他修行完就要去吃人了!”杜越激憤不已。
秦昭看著他,“你信了?”
“信了啊?!倍旁嚼硭?dāng)然道。
秦昭默然別開了視線。
杜越繼續(xù)道:“我還問他以前吃過人嗎,他說吃過啊。就他娘的因為這個我一直有點(diǎn)怕他,到現(xiàn)在都改不過來了!”
秦昭:“……”
“這也不能怪我信了??!”杜越急忙補(bǔ)充道,“秦昭你又不是不知道,起初姓楚的整天冷著臉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我問他這些的時候他就坐在那個石潭邊上,周圍全都是白霧,然后他忽然沖我笑了,第一次啊,你是不知道他當(dāng)時那個眼神,嚇?biāo)牢伊?!?br/>
秦昭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時至今日回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杜越拍了拍胸口坐下,便聽秦昭慢慢開口:“師傅顯然知道師哥的事情,但是也絕口不提。不過師傅在師哥辭別當(dāng)晚喝了許多酒,醉后模糊地說起過幾句?!?br/>
“百里師傅說什么了?”杜越追問道。
秦昭皺緊了眉,“那天夜里我去收拾酒具,師傅忽然嘆氣說師哥選的這條路實在太苦,我問為什么,師傅只告訴我……”他對上杜越期待的眼神,又垂下眼,猶豫著道: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個天下,若不能成大業(yè),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br/>
楚明允停下腳步,抬眸凝望那一屋燈火透出了窗,薄薄地暈染上院落里的那株花樹,殘花沾濕,光影明滅。
他走上石階,正欲抬手,門卻自內(nèi)打開了,猝不及防地對上蘇世譽(yù)的視線,楚明允未及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
蘇世譽(yù)淡淡一笑,“聽到楚大人的腳步聲了。”他側(cè)身讓楚明允進(jìn)屋,“只是不知楚大人有何事?”
“有件事要問。”楚明允坐下,往書案上隨意掃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方才陸尚書將前些時日的刑部奏結(jié)拿來給我了,剛看了幾頁?!碧K世譽(yù)倒了杯茶,“楚大人想問什么?”
“有沒有什么人經(jīng)常盯著你的臉看?”楚明允想了想,又補(bǔ)充道,“除了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