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端娘去調(diào)查這件事是不太合理的,她一個內(nèi)宅的仆婦,可顧夕顏沒有其他的人可用,端娘隱諱地問了幾個人,比從孫嬤嬤那里得到的消息還不準(zhǔn)確和支離破碎。顧夕顏也無法,只得讓端娘放在心里,有機(jī)會慢慢打聽。
她們正忙著把秀和園里那里珍貴的植物做標(biāo)記,惠蘭還是非常熱情地在她們身邊跑來跑去,常常把顧夕顏拉到林子里坐下來休息:“姑娘,這里有我?guī)椭四锞托辛?!?br/> 顧夕顏不是個矯情的人,既然有人幫忙,誰愿意站在大太陽底下被曬得滿臉通紅??勺诹种校櫹︻佂萏m如小鳥般輕盈的身姿就不由地嘆氣。
人生有時候是很奇怪的。如果惠蘭沒有遇到崔寶儀,她也就不會去學(xué)那么多的東西,也就沒有今天漂亮聰明的惠蘭了;可也正因為她跟著崔寶儀學(xué)了那么多的東西,所以她會不會要比一般的女孩有更多的野心,更高的追求呢?她會不會在心底對自己的身份不平呢?
這是誰也無法回答的問題。
顧夕顏坐在林中,常常會聽到遠(yuǎn)香湖邊傳來的絲竹聲,這讓她想起長生班,想起自己的胡琴老師黃先生。
說起來,自從她回到顧府以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黃先生了。
她趁著端娘和惠蘭的功夫叫了墨菊來,借著崔寶儀的地方寫了一封信給黃先生,問候了長生班的諸人,又問了新戲排得如何,在一文茶樓演的滑稽戲是不是還那些火爆,說了自己的一些大概情況,最后問黃先生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自己再跟著他學(xué)習(xí)彈胡琴。
墨菊是個鬼精靈,瞅著空檔從遠(yuǎn)香湖邊的草叢中滑到了柳亭。
過了一會兒,墨菊回來悄悄告訴她:“黃先生不再,秦大姑收了信,說會轉(zhuǎn)交給黃先生的。”
顧夕顏有點奇怪,以前她在長生班的時候,黃先生如果不是為了戲上的事是從不出門的。她問:“可是她們準(zhǔn)備上新戲了?”
墨菊悄聲道:“沒有說。應(yīng)該不是吧。我去的時候還院子里看見了好多人,好象是在排戲的樣子?!?br/> 顧夕顏還想問幾句,看見端娘和惠蘭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就打住了話題,給墨菊使了一個眼色。墨菊了解地眨了眨眼睛,高聲道:“端姑姑,惠蘭姐姐,快到這邊來歇歇,我給你們沏壺好茶去?!?br/> 有天下午她們在秀和園里崔大姑住的遠(yuǎn)香樓里整理物什登記造冊,墨菊進(jìn)來喊顧夕顏:“姑娘,您來看看,這兩盆菊花到底留的是哪一盆,剛才端姑姑囑咐我,我一晃神沒聽清楚……”
端娘就要出門去,顧夕顏攔了端娘:“我去吧。這帳冊登得十在無趣,正好出門去看看?!?br/> “也好!”端娘笑道,“滴翠閣旁的玉蘭花開得正艷,讓墨菊陪著姑娘看看花去!”
顧夕顏出門朝端娘回眸一笑,卻正捕捉到惠蘭嘴角邊沒有來得及消失的輕視。
她不由地又嘆了一口氣!
墨菊見顧夕顏出來,拉著她走到院子旁叢竹林邊才將一個東西塞給了她。顧夕顏心知肚明,拉著墨菊道:“走,我們?nèi)サ未溟w,看玉蘭花去?!?br/> 滴翠閣就在那邊樹林旁邊,是一幢二樓的磚木結(jié)構(gòu)的兩間小樓,齊檐高碗口粗的玉蘭樹正花姿艷麗累累墜枝,樹下滿是凋零的白色花瓣,如雪似地鋪了一地。顧夕顏坐在樹下的石椅上看信,墨菊站在她身邊神色緊張地四處打量。
黃先生的信只略略寫了幾行字,說他這段時間有點私事要辦,暫時不能教她胡琴了,以后有緣大家再見。
顧夕顏反復(fù)讀了好幾遍,覺得他字里行間的語氣有點生硬。
難道是因為自己在長生班的時候向他隱瞞了身份,所以現(xiàn)在生氣了。
顧夕顏反復(fù)思忖,得不到答案。
想到黃先生教自己學(xué)胡琴時的耐心仔細(xì),覺得很遺憾??伤膊皇且粋€鉆牛角尖的人,不至于因此而抑郁寡歡。
她把信撕碎了灑在了遠(yuǎn)香湖里,然后和墨菊回到了遠(yuǎn)香樓,端娘和惠蘭還在清點物品。顧夕顏上前瞅了一眼,惠蘭字的一手簪花小楷,端莊秀麗,非常漂亮,比她強(qiáng)上百倍。
她不由地又嘆了一口氣。
秀和園的東西還沒有整頓完畢,伍嬤嬤那邊已經(jīng)去過大安坊看了房子,非常滿意,急要搬,反而是惠蘭滿臉的為難:“馬上到六月了,大姑的書要曬了,還有留下來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具也要清理……”
顧夫人好事做到底:“這也不急,你們慢慢收拾就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