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河谷邊的風車旁,薇奧拉朝下望去——寂靜是如此纖弱——這條寬闊的河流仿佛是在一直永不停息的運轉(zhuǎn),就像夢境迷道血月那晚的黑色長河,但是遠比那條黑河潔凈的多。古怪的小動物在河谷竊竊私語,昆蟲在水面低聲鳴叫,蛙鳴呱呱響起,現(xiàn)實世界很少見到的植物相互纏繞,混合成一片令人悸動的嗡嗡聲。
河流沿岸有屢經(jīng)沖刷的古老巖石,閃亮的雜草點綴其間,猶如零散的星辰;螢火蟲不時飛過夜空下的河面,點在水面上,使河中圓月在波紋中變成條條金蛇似得月影。
“薇奧拉,”老師用他特有的沉重嗓音說,“記得我教給你的話嗎?”
在這蟲聲啾啾的夜空下,在風車的蔭庇中,薇奧拉抬起頭,金發(fā)沐浴著河岸的清風,雙手輕垂在身體兩側(cè),注視著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在漫天繁星中低下頭。
“記得,”她心情緊張地點頭,“老師?!?br/> “說給我聽。”
“cognoscetisveritatemetveritasliberabitvos(你們將認識真理,而真理將使你們獲得自由)?!?br/> “不錯,記住這句話。記住,你需要的是用自己的手來獲取自由,而不是用別人的手,你不要將你的命運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即使是我也一樣不要。我希望你能擁有獨立的人格,你要用自己的腳站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軟弱的扶著一個你認為自己能依靠的人一直軟弱到死。我希望你能留在這里。在這里,你能學到很多東西,你會接受系統(tǒng)化的法術(shù)教育,你會成為你想成為的法師。最后,你需要記住的是:我不一定會一直是你的老師,但你未來一定會是一個有良好素質(zhì)的法師?!?br/> 薇奧拉咬了咬下唇,感覺手指有些輕微的顫抖。
身后傳來一陣鞋底和石板路的摩擦聲。薇奧拉有些忐忑的轉(zhuǎn)臉看過去,看到風車下立著一個高高的人影,身披灰色法師袍。他的臉藏在霧中,但他似乎在打量自己——目光中帶著冷靜的評判——這使她感到有些局促不安,拉住老師的衣角,才勉強靜下心來。
那個人從薇奧拉身上收回視線,抬起頭注視向她的老師。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而健碩、臉部輪廓冷硬而又目光難懂的男人,黑發(fā)黑眼,留著亂糟糟的絡腮胡,冷漠的眉毛深嵌在眼眶上。
他的表情中帶上了一些新的東西——薇奧拉從未在其它和老師對視的人臉上見過的、無法名狀的東西?;蛟S薇奧拉現(xiàn)在還不明白,但她以后一定會明白:那是驚愕,還有一點轉(zhuǎn)瞬而逝的恐懼。那是一個很擅長觀察人心和情緒的法師,他被老師眼中非同尋常的黑暗和冷漠嚇了一跳。
在她眼里,他是一個知曉一切的學者;是毀掉那個可怕魔女的強大法師;是把她父親的靈魂放入紅寶石并制成項鏈,親手掛在他脖子上的人,這使得她的畏懼在那一個月里逐漸淡化。但在知情者的眼中,黑巫師就是這么可怕的人,他們面不改色的接觸可怖的外神,銷毀靈魂來釋放法術(shù),是為了探尋真理而不惜窺伺最可怖的黑暗的狂人。
她感到老師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去吧,薇奧拉。到他那邊去,你應該走向獨立。”
不!我要回去!薇奧拉在心中大喊。她拖拖拉拉地拽著薩塞爾的衣角不肯挪步,被他推向風車下的入學登記處。距離逐漸縮短,那張霧中的臉也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張頭發(fā)和胡須夾雜著銀絲的男人,皺紋深嵌在臉頰和額頭上,湛藍色的眼睛很銳利,仿佛是鷹隼,似乎可以輕易洞穿人心。薇奧拉不自覺的挪開視線,不敢回應那道平靜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