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雞飛狗跳大街小巷，太康城如同旋渦的中心，拉扯吸引著神光朝的一切人和事。
勾欄瓦肆市井街頭，隨處可見巡邏抓人的羽林軍，披甲執(zhí)銳，弓弩在弦，動輒便拔刀相向。
圣上拿人頭祭旗的話已經(jīng)說出口了，金口玉言，昆百川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
當前北伐戰(zhàn)備期間，太康城里如果不清理收拾干凈，恐怕圣上是不會安心的，后院起火樂子就鬧大了。
“抓，統(tǒng)統(tǒng)全部抓，但凡有可疑之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崩グ俅ㄔ诮鹩鹦l(wèi)大營傳出血色誅殺令。
卻說兵部右侍郎江云朗，跪倒二更時分領旨回府，看到闔族老少齊聚在大堂上等他。
顧不得換衣服，拿著笏板就去追打親弟江云常。
“我讓你整天胡鬧，瞎混，跟著他們幾個人瞎混，現(xiàn)在落得什么好了？”一時間，江府大廳里人仰馬翻。
江云常一邊躲著，一邊喊道：
“五年前的事情，誰知道金羽衛(wèi)那幫人能翻出來？況且當初弄進來可是大宛純血寶馬，只不過在北胡邊境馬市做的交易而已，再說回到太康還不都是養(yǎng)在那幾位家里了?！?br/> “昆百川有種的話去京郊別苑查，去柏言秋他們家的園子搜啊。”
江云常實在躲不過去，只能跑到江老太太身后，尋求庇護。
江云朗氣的不輕，指著躲在江老太太身后的弟弟罵道：
“昆百川有沒有種，不是你個黃口小兒能指指點點的。
他能拉你家的江氏商行出來頂罪，你現(xiàn)在還以為跟著平康王他們瞎胡鬧，就能無法無天嗎？”
“祖母，你們這樣寵著云常，會害了他的?！苯评嗜拥羰种械捏税澹瑹o奈的對江老太太說道。
“既然出了問題，就解決問題，你這樣打他也于事無補。云常，這次奶奶也不能護著你，做事不周全，自己去挨板子?！?br/> 江老太太雖然已至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鑠，鶴發(fā)童顏。平時深居簡出，但暗中為江家掌舵的還是這位老太君。
本是簪纓世家，可憐兩代江府掌舵人離奇命喪南嶺暹羅。
眼看大廈將傾，一群對手虎狼環(huán)伺。老太太帶領著兒媳婦們硬是撐下了偌大家業(yè)，并且將兩位孫子撫養(yǎng)長大。
長孫江云朗更是出類拔萃，一路在兵部青云直上，如今已經(jīng)是兵部三號人物，太康城中多有贊譽，“江家云朗，玉樹琳瑯”。
幼孫江云常則受蔭于江氏商行和長兄江云朗這顆大樹的護佑，近些年已經(jīng)接手了大部分族中產(chǎn)業(yè)，雖無心仕途，但在官場與商場之間的往來，游刃有余。
“罰你去祠堂跪著思過，未經(jīng)我的準許，不許出來?！苯评拭嫔F青的對他說，江云?？粗婺敢膊辉诒幼o自己，只好無奈的跟著管家走往祠堂。
“祖母，情勢危險，圣上在朝堂上對著昆百川訓斥道‘拿他祭旗?！苯评首反蛄艘魂嚭螅鄣闹贝謿?，坐下來喝了杯茶，對著江老太太說道。
“恐怕這話是說給咱們江家聽的吧，也是說給百官聽的。就看這次誰撞在刀口上，祭旗是必須要犧牲的?！苯咸[著眼睛看向旁邊的火爐，爐子中的火苗急促的搖擺著。
“云常不知輕重，跟著平康王他們一起瞎胡鬧，最后被人賣掉都搞不清楚狀況。圣上給了孫子五天時間查清案情，另禁足一個月?！苯瞥１砬槟?，頗為無奈的對著祖母說。
“五天時間足夠了，這次出點血不要緊，但是禁足你一個月，豈不是耽誤了兵部籌備北伐的大計。容老太婆我想想.....”江老太太雖然年邁，但思維清晰，一下子抓到了事情的關鍵。江家的希望可以說都押注在了江云朗身上，他絕對不能出事，更不可以被阻斷上升之路。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滿朝文武的目光頭聚集在兵部眾人身上，糧草漕運，兵馬調(diào)度自然是兵部重中之重。
朗兒身為兵部右侍郎，如果此時被禁足在家，會逐漸被隔離于北伐之外，這恐怕才是最可怕的政治信號。
江老太太一夜未睡，在卯時一刻，趁著天尚未亮，便安排貼身嚒嚒帶著幾箱禮物入宮，想來這事情非得請的皇后娘娘去太后那里說情不可了。
光華殿朝堂，眾臣都忙著配合圣上做戲。下了朝堂，三三兩兩回府緊鑼密鼓的準備接下來的戲份。
話說崔含章對于自己的賜封，百思不得其解。下朝后，立馬安排崔玄把他送到鯉魚巷崔尚書府，回去告訴夫人不必等他用飯。
崔含章來了崔府后，崔尚書卻一直未回。只好等在大堂，后來崔韞過來喊他一起用晚飯，
“聽說你要去兵部點卯了？”
“嗯，圣上剛剛賜封了我們一甲三人，董寶珍回河間府任同知，顧鼎臣入太院充任修撰，我則被派去兵部武選員外郎?！贝藓滦闹邢胫虑椋⑽丛谝獯揄y的語氣。
“兵部可是池深王八多，桀驁不馴的人頗多啊。你這個武選員外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雖說只是比七品芝麻官大那么一丟丟，但是也好歹是個太康城里的正六品，更不是那些宰相門房的二五眼可比的。”崔含章以為崔韞是笑話他，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話。
“對了，江云常他大哥就在兵部任右侍郎，就是那位人稱“江家云朗，玉樹琳瑯”的家伙。比他弟弟不知道強多少倍。你要是在兵部見到他，代我問聲好。”崔韞說的輕描淡寫，但崔含章總感覺她貌似話里有話。
“含章來了，別起來，快坐下”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崔尚書從外面走入蒲草堂。
崔含章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就直接站起身來，抱拳行禮：“世伯，含章頗為困惑，特來請教?！?br/> “是為你們一甲三人的賜封嘮，還記得上次吾的話不？”崔尚書坐在太師椅上，啜飲著杯中茶。
“您說一甲三人并非不能外放，董寶珍回河間府任同知可是生源戶籍地，難道圣上不怕他河間府被經(jīng)營成鐵板一塊，外面水潑不進，針扎不透啊？”
“若是這鐵板一塊能為朝廷所用呢？你不要忘了河間府的歷史，河間府民風彪悍，多出游俠豪杰。最為重要的它地處嘉桐關后方，與北胡只隔著一座夔陰山。”崔尚書索性再次把它的重要性，點透說給含章聽來。
聽了崔尚書的話，他不禁思索很多，但是畢竟初入官場，一時間并不能理解透徹。
“顧鼎臣的入太院充任修撰則是他們嘉湖眾人極力運作，這一步棋下的四平八穩(wěn)，沒有啥可說的。后手效果也要等到三年以后再看。”崔尚書不待他思索清楚，便接著說道。
“至于你入兵部任武選員外郎嘛，剛才下朝后跟著去吏部茹老頭家蹭了頓飯，茹鶿神神秘秘的說，也許你是圣上在棋盤上的神仙手?！贝奚袝褎偛畔鲁蟮男雄櫼舱f了下，跟吏部的茹鶿搓了頓飯。
“既來之，則安之。你尤其要留心的是以后漱蘭軒行走，圣上的漱蘭軒，我等大臣也是只能聽宣入召?！贝藓侣牭迷评镬F里，但是既然崔尚書已經(jīng)說到這里，便只能先記在心里，以后在慢慢理解。
隨后崔尚書又耐心的為他講解了些兵部的傳統(tǒng)，兵部劉之綸一向是鐵面冷酷，你去了之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即可。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問問崔韞，她對兵部知道的不少。
“人家才不關心兵部的事情，爹你就別笑話女兒了?！贝揄y面色羞赧，搖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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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兜米巷已經(jīng)是一更時分，崔含章說是在崔尚書府跟崔韞一起用過飯了。
明日，要去兵部武選點卯報道。
北伐祭天大典后，兵部緊鑼密鼓的調(diào)度神光各地兵馬糧草，聽說忙得很，以后恐怕回家用飯的時間少了。
說著話，崔含章想到以后也算是兵部武官了，喊來崔玄等小廝，跑到院子里看看演武場布置情況。
以后得把士子文人那套收起來，多操練操練，不然去了兵部被人笑話繡花枕頭，可就難堪了。
只見府內(nèi)左邊的空地已經(jīng)全部平整，石鎖石墩各有二副，還有個偌大的石碾子，貌似還缺少些刀槍棍棒，回頭得讓崔玄再置辦充實些。
“哎呀，崔郎，你一個科舉出身的一甲探花郎，難道還真要跟大頭兵一樣操練？又不是武舉人啊?！泵鬓毙χ核?，
“總不能以后讓世人笑你崔探花，好好的詩詞文章不寫，非要舞刀弄槍。”
“明薇姐，你不了解。當今圣上決心北伐，我又是兵部武選員外郎，到時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豈不是讓同僚笑話。哪怕不需要沖鋒陷陣，但操練好了，有朝一日到了戰(zhàn)場，總是有自保之力?！贝藓路畔率i，回頭對著明薇解釋道。
“再說，哪條祖宗規(guī)定，科舉文人不能舞刀弄槍，提刀躍馬是真男兒氣概。北唐詩豪不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迫牒滥c，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可不就是盛贊他老人家嘛?！?br/> “姑爺?shù)摹E馬踏胡塵，劍氣溢三軍’絲毫不遜色呢?！泵鬓鄙磉叺拇笱诀呤|兒，不由自主的拍手贊道。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姑爺以后定能做個文武兼?zhèn)涞拇笥⑿??！?br/> 明薇笑著說道“不管你們胡鬧了，別傷著自己就好，悠著點身子”，轉(zhuǎn)身走回廳內(nèi)。
崔含章帶著崔玄等小廝，操練一個時辰，累的汗水濕透了衣衫。讓眾人散去休息，他繼續(xù)習練燒窯把式長氣力。
翌日清晨，含章起的頗早，選了一身干練勁裝，早早出門去兵部衙門報道。
興許是他起的太早，崔含章下了馬車后看到兵器坊街道冷冷清清，行人三三兩兩，渾然不像大衙門的駐址。
他剛走到兵部衙門前，就被站崗的侍衛(wèi)攔下，看他穿著打扮不像武人，更是連個官服都沒有，故而攔下喝問，檢查。
崔含章笑臉相迎：“兩位侍衛(wèi)大哥，新受封的武選員外郎，這是帖子，還請通融放行?！?br/> “武選員外郎啊，早說嘛，哪家的？”侍衛(wèi)看他頗為年輕，打扮光鮮，還以為他是太康城里哪家的公子哥，來兵部衙門混日子的。
但是兩人跟他聊了這么久，怎么這么不上道呢。
“武選員外郎是吧？身份沒問題，站在那邊等著吧，這會衙門還未到點卯時辰?！?br/> 其中一個侍衛(wèi)指著大門首石獅子右邊，兩人便不再理他。
“看門的小鬼難纏吶。”崔含章略微思索心中明了，便再次上前掏出二兩銀子，不著痕跡的塞到兩位侍衛(wèi)袖子中，
“勞煩兩位大哥進去通報一聲?！泵诵渲械你y兩，笑顏逐開的侍衛(wèi)點點頭，一人便轉(zhuǎn)身走入衙門里。
“哎呀，怎么讓新科進士崔探花等在衙門口呢？你們兩個王八蛋，瞎了狗眼是吧？”只見兵部武選主事從里面疾步走出來迎上前，一邊走著還一邊罵著兩個站崗侍衛(wèi)。
只見還站在大門首的侍衛(wèi)聽了這話，立馬臉色一變，堆滿笑容對著他說道：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員外郎恕罪?！弊炖镎f著話，手底下想把銀子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