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念頭而已,她有無數(shù)念頭,一定可以把寒氣都帶走。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秦晞極有耐心地與她緩緩解釋:“念頭出入識海,裹挾寒氣傷的不是經(jīng)脈,而是神魂。我有風雷魔氣可以抵抗,你什么都沒有,別胡鬧?!?br/> 才一粒念頭而已,臉都凍青了,傷到神魂怎么辦?見她皺眉盯著自己,他笑了笑:“師弟很厲害,不會有事?!?br/> 令狐蓁蓁眉頭皺得更緊:“要是真有事?”
秦晞還是笑:“真有事的話,小師姐就一個人好好過,只不許忘了師弟。”
……這說的是人話?
令狐蓁蓁眼怔怔看著他,他絲毫不動容,只捏住她下巴:“我總歸比令狐羽幸福些,小師姐我還是好好保住了。”
可她覺著自己比令狐羽倒霉多了,怎么就遇見這種人,外面看著人模人樣,里面一肚子諱莫如深的壞點子,還特別殘忍。
秦晞摸了摸她睫毛里滲出的細小淚珠,忽然抱住她,下巴貼在腦門上蹭了蹭:“現(xiàn)在為師弟哭還太早,今天你哭了太多,稍微歇歇,讓師弟也歇歇?!?br/> 誰為他哭?她是為自己的倒霉。
令狐蓁蓁不受控地被他聲音里灌注的昏睡術強行拖進熟睡,在夢里面也咬牙切齒,莫名生出一絲恨意。
真是煩死這個秦元曦,唯我獨尊,一臉溫柔下狠手。
她明明替他們定過最好的結局,兩兩相忘,讓莫測的緣分終止在那一刻,他卻還是不依不饒追上來,又要讓她傷心一次。
秦元曦既不讓她救,還不讓她忘,如此殘忍,她不讓他得逞,她馬上就忘。
就從傾仙城的相遇開始忘。
令狐蓁蓁聽見葉片被吹得颯颯響,高大的欒木生在崖邊,雨收云散的云雨山五彩斑斕。她吃著沒滋味的干餅,兩根手指捏著斧頭,盤算怎樣才能不傷欒木而把藤妖嚇跑。
眼角余光瞥見崖邊白石上有個人,她一回頭,望見一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秦元曦多數(shù)時候是溫文爾雅的,舉止輕緩,飄然若仙一般,也時常笑,但笑意很少出現(xiàn)在眼里。也有笨拙的一面,綁不好玉環(huán),穿不好鞋,不認路還充滿自信地亂走。
他待她總有些不同的地方,或許是試圖克制卻依舊遺漏的細碎溫柔,或許是情不自禁追逐的目光,與似是而非的玩笑話。
很想靠近他,如果可以輕輕抱一下,蹭一蹭,倘若被他凝視,似乎極美妙。
命運布滿未知的陷阱,她一無所覺,撒歡地朝他狂奔,奔到盡頭,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是被孽緣所牽起。
看見了,縱橫在秦元曦臉上的淚光,令狐蓁蓁停下腳步。
“秦元曦,你走不掉?!彼赶蛩男目?,又點了點自己的,“不要搞的好像是你一個人的事,我現(xiàn)在可是什么都不怕?!?br/> 因為令狐蓁蓁喜歡,所以才不會讓秦元曦走。
睜開眼時,天色已大亮,她躺在寄夢的床上,身上好好蓋著被子,脖子上的絲帶也好好系著,還系成一朵花。
令狐蓁蓁低頭看了看雙手,再環(huán)顧一圈,只覺恍然如夢。
被秦元曦氣的,她什么都沒忘掉,還什么都想起來了。
*
令狐蓁蓁對著寄夢用過的銅鏡緩緩梳理長發(fā),雪白的袖子軟軟貼在臉上。
在無風城她做了生平最多的衣裳,最喜歡這件,輕便又柔軟,白得像天上最好看的一團云,總讓她想起太上脈羽衣。
整理完儀容,她細細打量一番:蓬松鬟髻,白珍珠發(fā)簪,雪白衣裙——沒什么差錯,正是還盤神絲時的模樣。
令狐蓁蓁拉開屋門,清淺溫柔的春日陽光一下灑落雙肩,歡快的俊風裹挾花草香氣撲面而來。多好的一切,從里到外都是暖洋洋,若留在蒿里,最終只有冰冷的沉寂。
她沿著花林走得不快不慢,秦元曦多半還在睡覺,他一向特別能睡,這么多天憋著不睡真難為他了。
果不其然,客房門上貼了張紙,秦元曦的字龍飛鳳舞:小師姐,師弟想睡三天。
動不動神魂離體,他就是睡一百天也于事無補。
令狐蓁蓁推開房門,便見門框上密密麻麻下了翠綠的風雷真言——竟然拿風雷真言阻止她,恍若有病。
她轉(zhuǎn)而去推窗,窗上也遍布真言,隔著翠綠的風雷光輝,隱約可見床帳放下半扇,秦元曦只有一把頭發(fā)從被子里鉆出來。
她比了比距離,念頭自眉心鉆出,似一根針,又似一道細細的光,穿過真言縫隙,飛得很慢,卻很執(zhí)著,直直奔向床上沉睡的身影。
以為這樣就能攔住她,未免太小瞧她的念頭。
可秦元曦的反應比預料得要快太多,念頭剛鉆入識海,他一下醒了。
令狐蓁蓁只覺風勢一把抓住身體,翠綠的風雷真言瞬間煙消云散,她被硬生生從窗戶拽進,滾在被子上,聽見門窗重重合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