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遷看得分明,敲門的人的確是秦?zé)o名無誤。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發(fā)紅,不知是因為什么事情而變得如此激動。
輕輕巧巧地從院墻上飛身下來,段遷情不自禁稍稍皺了皺眉。
秦?zé)o名究竟會因為什么事才要急著找到他呢?
他思索片刻,卻完全沒有半分頭緒。
片刻,敲門聲似乎越發(fā)急促了些,看來秦?zé)o名的確有非要找到他不可的事情。
段遷這才走過去開了門,看著秦?zé)o名激動的神色,疑惑地問道:“無名兄來找在下莫非有什么要緊事?”
秦?zé)o名看見段遷打開大門來,舒了口氣,他拉著段遷進去,道:“哥哥不是說過要送你一件大禮嗎?”
段遷當(dāng)然記得這件事,當(dāng)下便是一笑,道:“當(dāng)然記得?!?br/> 秦?zé)o名搓著手道:“這件大禮兄弟一定要收下,不,你一定會收下的?!?br/> 段遷聽秦?zé)o名這么一說,不禁被吊起了胃口,于是主動問道:“不知無名兄說的到底是什么大禮?”
秦?zé)o名似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朝門外探出頭去,喊道:“進來吧。”
當(dāng)下,便有一輛馬車駛過來在別院門口停下,車夫緊接著躍下來,從車上搬下一個臺階放在車后面,對車廂里喊道:“小姐,到了。”
聽到這車夫的稱呼,段遷不禁越發(fā)困惑。這位小姐是誰?莫非秦?zé)o名要送給他的這份大禮在這位小姐身上?
他不禁對秦?zé)o名打算送出的禮物越發(fā)疑惑,能待在一個小姐身上的禮物,會是什么呢?
一只小巧的繡花鞋從車廂中伸了出來,鞋上面繡著一對翩飛的穿花蝴蝶。
沿著繡花鞋向上便是一襲潔白的長裙,裙擺微微揚起,露出兩條纖細卻不嫌瘦弱的小腿。這一雙小腿仿佛由象牙雕塑而成,在清晨的輝光下竟恍若顯得熠熠生輝。緊隨其后出現(xiàn)的是一只纖纖秀手則更加引人注目。那宛如蔥根一般潔白而修長的玉指僅僅只是伸出,便似在撥弄每個人的心弦。
伴隨著一個輕快的步伐,車廂中的少女終于走出。
當(dāng)她回眸一笑時,段遷不禁怔住。
怎么會是她?
那雙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妙目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眼波流轉(zhuǎn),似有綿綿情意從中涌動出來,環(huán)繞在他的心靈周圍。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卻被秦?zé)o名拉住。
秦?zé)o名笑著壓低聲音,說道:“不要辜負了人家。”
段遷深吸一口氣,終于將心思平靜下來。他靜靜地看著緩步走過來的少女,嘴角終于揚起,卻只是擠出一個生硬而勉強的微笑。
少女站在段遷面前屈膝一禮,道:“小女子見過少爺?!?br/> 少爺?
聽到這個稱呼,段遷的心中竟忍不住一痛。
他忽然理解了她或者她們的命運,忽然看見了在那光鮮背后究竟藏著什么。
他試探著伸出手想要撫摸少女潔白瑩潤的面頰,卻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不,他不能。
段遷又忍不住后退半步。
這一次,秦?zé)o名終于沒能拉住他。
他轉(zhuǎn)過身,竟打算就這么走進屋中。
秦?zé)o名上前一步,低喝道:“你不是喜歡她嗎?”
段遷冷笑一聲,問道:“你可知道在下喜歡的是她還是她的皮囊?”
秦?zé)o名哼聲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段遷冷笑著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頭也不回地繞過屏風(fēng)向正堂走進去。
秦?zé)o名憤憤地轉(zhuǎn)過身,卻看見少女泫然欲泣的臉。
她用手絹輕輕擦去眼角的淚,道:“妾身果然令他討厭嗎?”
秦?zé)o名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亂想,勸道:“他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罷了,別想太多了,你哪一點配不上他?”
少女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妾身只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配不上公子這樣的俠士很正常不過呢。畢竟照禮節(jié)……”
秦?zé)o名冷笑一聲,道:“嘿,這等鳥禮節(jié),管他作甚!聽哥哥一句,你且在這里住下好了,我自會安排仆役來照料你。要相信他一定對你有意,只是不敢面對罷了?!?br/> 少女這才頷首應(yīng)是,慢慢走進府中。
卻說段遷快步回到自己房中,這才想起還沒有來得及將他們幾人趕出。他正欲轉(zhuǎn)身去,卻又停下。
自己真的討厭那個絕美舞姬嗎?或者說純粹還是因為他認為區(qū)區(qū)一個舞姬配不上自己?
可是他又有什么資格自視甚高?
其實他根本只是不敢面對罷了,他根本不敢接受讓一個陌生人和自己走得太近。
他同樣不敢讓花舞蝶和他走得太近。
花舞蝶是一個很美的女孩子,也的確是一個讓他很是動心的女孩子。
可是動心卻并不意味著一定要收入檐下,帶在身邊。
因為他是一個殺手,即便眼下只是他所需要完成的最后一項任務(wù),但在這件事結(jié)束之前,他依舊是一個殺手。他不敢面對花舞蝶,因為他不敢將自己的這個身份展現(xiàn)在花舞蝶面前。他無法預(yù)知當(dāng)花舞蝶知道了他的這個身份之后會怎么樣,他無法承擔(dān)可能出現(xiàn)的最壞的結(jié)果。
腳步聲傳來,他聽出來人是秦?zé)o名。
段遷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秦?zé)o名的神色很是不滿。
秦?zé)o名道:“你為何不敢接受她?”
段遷道:“你想必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又何必要做這樣的事情?!?br/> 秦?zé)o名不禁愣住,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段遷,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段遷冷哼道:“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知道。”
秦?zé)o名輕嘆一聲,道:“也許是我太一廂情愿,我本以為你已經(jīng)打算放棄這個身份?!?br/> 段遷道:“放棄?或許遲早要放棄,但在這件事結(jié)束之前,我只會死,不會敗,更不會放棄?!?br/> 秦?zé)o名張了張嘴,或許想要問他為什么非要殺掉云王不可,但終究沒有問出口,而只是長嘆一聲便陷入了沉默。
將這層幾乎薄不可見的窗戶紙?zhí)羝?,段遷竟忽然感到一陣輕松。他看著秦?zé)o名的眼睛,正色道:“你若是就此退去,我不傷你。”
秦?zé)o名輕輕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會的。放棄吧,王爺待你不薄,你為何還不肯……”
段遷抬起手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又道:“我不想說第二遍了?!?br/> 一抹寒光閃現(xiàn),他的右手中已經(jīng)捏住了一柄薄薄的短刀。秦?zé)o名抬起頭,發(fā)現(xiàn)段遷的眼中雖然有著半分掙扎,但更多的卻是堅決的殺意。
秦?zé)o名終于嘆了口氣,正要慢慢退出,卻忽然回過頭道:“王爺想必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你即便永不言棄,恐怕也找不到成功的機會?!?br/> 段遷沒有理會秦?zé)o名的話,只是捏著手中的短刀,冷冷地笑著。
……
聶刀常年經(jīng)營的聶家客棧同樣在西城,距離王府并不遠。
當(dāng)李彥三人到達時,晨光剛剛透過云層的縫隙灑下來。
李彥站在客棧破舊的大門前,不禁皺了皺眉頭。聶刀注意到這一點,笑著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客棧年久失修,破舊成這個樣子也沒什么奇怪的?!?br/> 李彥微微點頭,沒有多說,而是快步走了進去,走在老舊的地板上面,接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聶刀帶著兩人走上客棧二樓的一個房間門外,示意這里就是華芳幾人的所在。他略微后退一步,輕聲道:“小的就不進去了,華夫人就在里面。”
正在這時,房間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只見一柄蛇形劍從門縫中探出,一下子架在聶刀頸側(cè),緊跟著走出一個面色不虞的女侍,這柄蛇形劍便是握在他手上。
架著劍輕輕將房門關(guān)上,只聽她冷喝道:“你這賊人是不是沒長耳朵?本姑娘和你說過不得聲張,此時怎么平白又多了兩個人出來?”
聶刀似有些駭然地回道:“姑娘誤會了,小的……”
那女侍一壓手腕將蛇形劍斜過,剛欲發(fā)力,卻見旁邊突然伸出一條長劍過來,“當(dāng)啷”一聲,將這蛇形劍一下挑開。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便又聽見一聲脆響,那長劍竟已重新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