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天地之間,來了一個(gè)人,穿著一身紫衣。
這人曾駐足東望山腳下的小屋,已然布滿了灰塵,沒有人跡,只有一副枯焦的殘骸,竟保留著棺材的模樣,可是一碰,就散架了。
這人上了那座空氣并不充盈的冷山,宗門上人煙越發(fā)稀少起來,那燈靈,竟凝成了人。
這人到過繁華的建康都城,坐在空院落、杏花樹上,很久、很久、很久。
這人南下會(huì)稽,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樣貌相似的一男一女,還有小孩兒,哦,該是大孩兒了。
這人停在鄴城的皇宮,看著后秦主慕容垂疾病纏身,果真將皇陵中已成枯骨的他所以為清霜的遺骸挖了出來,欲與其同埋。
這人走遍了五湖四海,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只問一句話。
“請問,有沒有見過同我長得一樣的人?”
百姓也不由多看他兩眼,只因他生得,極美,額間那點(diǎn)朱砂痣,極美。
可答案都是,未曾。
未曾。
他淡淡一笑,繼續(xù)問下一個(gè)人。
大約一年的光景,他到過燕京長城塞,到過荊州襄陽城,到過長安阿房宮,到過漠北戈壁灘,看過塵世繁華,瞧過鳥徑飛絕。
沒有尋到要尋的人。
他走了,變作了一個(gè)女子,極美。
這女子行十余里,渡過忘川水,抓了奈何橋邊的孟婆。
自然是千錦。
孟婆長拜求饒。那橋上的鬼都停了下來,看好戲。
“老婆子可沒做什么對不起帝姬之事。”
“我來,有一事相問,問完就走。”
“帝姬請問,老婆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又變作了那男子的模樣。
“你可見過這般模樣的人,走過這兒?”
孟婆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搖了搖頭:“不曾不曾?!?br/> 她放開孟婆,飛去了判官處,奪來他手中的命簿,翻看了很久。
她的眉眼微微顫動(dòng)著,她的手微微顫動(dòng)著。
她挑眉看膽戰(zhàn)心驚的判官:“你這命簿,不全嗎?怎么沒有?”
判官清了清嗓子:“帝姬不知,這命簿上若沒有,那定然不是塵世中人。”
她忽然笑了,大笑,笑完又哭,大哭,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將命簿還了判官,消失了。
千錦飛去了九重天宮,搖身一變,換了身侍女打扮,混進(jìn)了來往的侍女行列。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這天上,才過了一日一夜哩。
那幾個(gè)小仙娥正在攀談。
“你們可知,兩日前大仙官接了數(shù)道天雷,連養(yǎng)傷的時(shí)間都不給他,便讓他入了道祖的珍瓏棋局?”
“大仙官是天帝的少子,不能吧?”
“有何不能?天帝向來大公無私。你這么擔(dān)心,莫不是歡喜大仙官?”
“大仙官仙中佼佼,就算歡喜,有何不可?”
“聽說,那是大仙官犯了禁,違了當(dāng)初的誓言?!?br/> 她有些好奇,插話道:“什么誓言?”
那幾個(gè)小仙娥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你這妹妹,好面生。是新來的吧?自然不知道?!?br/> 她忙笑了笑:“那就有勞姐姐同我說說?!?br/> 跟前的小仙娥道:“這大仙官,是不能娶妻生子的??蓛扇涨埃谷?,帶回了一個(gè)孩子,說是他的。天帝大怒,賜九道天雷,大仙官淡淡接了幾道,道祖卻忽然來了,說要同天帝打個(gè)賭,若是大仙官能出這珍瓏棋局,便免了那誓言?!?br/> 千錦擺了擺手:“看來啊,是這道祖同他惺惺相惜。這道祖都娶妻生女了,大仙官自然也能有所愛了?!?br/> 那仙娥倏地轉(zhuǎn)過頭:“你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小心觸犯逆鱗。”
她撇了撇嘴,抬起頭一看:“啊,我到了。那就拜別幾位姐姐了?!?br/> 玄云宮乃是司命星君先常居所。
千錦一貫,是此處的??停拖瘸J菍迫馀笥?。
可他向來把這神簿看得跟個(gè)寶貝似的,不給人看,好像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眼下,她要偷偷翻看他的神簿,自然不能夠這樣明目張膽啦。
他將這神簿藏得極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從前有一次,他以為她吃醉了,便當(dāng)著面拿出來過一回。
她將手伸進(jìn)那青花瓷瓶,向下一探,微微一笑,掏出來一本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