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在后頭的屋子里,院子里的景致也很好。只是與本味園相比,少了一分熟悉??傆X得,婆婆是不大歡喜這里吧!
院里的花草的確繁盛,進了屋里,也覺得擺設很是精致,隱隱約約間總覺著有一股子味道。我在屋里站著,婉清走過來。
“母親在里邊?!表樦氖郑梢钥匆娨簧绕溜L。外頭太陽很大,亮的讓人不能直視,屏風是紗布的,擋不住什么光??晌已壑?,屏風后就是一片昏暗無光的地方。
也許,是婆婆的心境,或是,我的心境?
我走進去,婆婆躺在床上,有小丫頭坐在床側(cè)喂給婆婆湯藥。進門時就聞到的一股味道我也知道,那丫頭蒙了口鼻,卻仍舊皺著眉頭。
“我來吧!”我向那丫頭開口,她抬頭,眼里分明是覺得得到救贖,卻在看到我身后時,低下了頭。
“這是母親的女兒,也是府里的小姐?!蓖袂逶谖疑砗箝_口。
“小姐好!”丫頭把藥碗放到高腳臺上,跪下來行禮。
“嗯,”我輕聲應著,走到她身邊,拿起被放下的藥碗,“我來喂吧!”
小丫頭還是不敢起來,兩眼汪汪地看向婉清。
婉清走到我身邊,淡淡的開口,“望著我做什么,自家小姐讓你起來你還不敢?”
小丫頭不說話,頭更是低的厲害!婉清看向我,顯然是想讓我來處置,我知道她的好心,我才剛剛過來,自然要在這些下人面前立些威嚴,只是在婆婆面前,又加上如今的心境,懶得再關心這些。
我沒說話,坐到婆婆身邊,舀起里頭的湯藥。這湯藥都是要趁熱喝,從我進來時那丫頭就一直把藥端在手里,一點熱氣也沒有,輕輕嘗了一口,已經(jīng)涼了。
把藥放到桌上,哐得一聲!
婉清看出我的情緒起伏,才又開口。
“你先下去吧!”小丫頭應聲就退下,看她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今日應該是被嚇著了!
“傾言?!彼p聲叫我,也坐到我身邊。伸手拿過藥碗,也不自覺皺了眉頭。
“我去讓丫頭把這藥熱了再拿過來?!彼f著就要起身。
我攔住她,“婉清,重新煨一碗吧!”
她也點頭,端著藥碗就出去了。其實,我看見了,她幾次拿起手絹放到鼻頭,我也聞到她手絹上濃郁的丁香花味。
先前吃飯時就覺得奇怪,女兒家的手絹,衣物都會有各自歡喜的味道,是為女兒香。婉清身上總是一股子淡淡的丁香味,今日卻格外濃郁。我還疑惑是香坊的丫頭用過了料,原來是她故意的??!
李大哥與我說過婆婆的情況。她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是知道的,雖說以前下床,說話,游戲都不在話下,但精氣神總是一天天差下去,又趕上兄長出事,急匆匆從京都遷到雍城,水土不服自然就病倒了。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容易恢復一些又得知我遇難之事,終于倒下,如此也就沒了知覺,每天每夜都醒不過來。全天躺在床上,要旁人伺候,兄長又忙著爭權之事,自然是無暇顧及,只交給婉清照顧。婉清派丫頭來,先開始倒是認真,時間久了也就疏忽著無所謂,時間久了自然有了味道,長此以往味道越來越濃,服侍的丫頭自然更加敷衍。
李大哥平日里忙,這些事情也是聽旁人所言,我以為有實有虛,總是要夸張一些,誰成想,竟是有過之!那丫頭喂個藥還要捂住口鼻,藥涼了也沒有發(fā)覺,這樣的照顧,婆婆怎能不病危?
至于婉清,縱使心里百般不愿意,我也是不能怪她的。一個王爺家的郡主,為了兄長拋棄親兄,偶爾能來看望婆婆,也就已經(jīng)夠了。我也實在,不敢多求、強求!
不過數(shù)月不見,婆婆臉色更加蠟黃,雙頰深深凹陷進去,眼睛也陷在里頭,閉得緊緊的。身上蓋著新做的云錦被,上頭繡著龍鳳呈祥,倒是喜慶得很!
我捏了捏被角,很是厚實。婆婆的手就放在身側(cè),我輕輕地將其捧出來。穿的是絲綢的里衣,袖口還有精致的花紋,只是雪白的衣裳里頭是婆婆幾近枯萎的胳膊和手掌。
“婆婆。”倒就是這雙手,牽著我去了洛家,在陽春三月的時節(jié)里,沿岸的垂柳,織錦的繁花,我眼里就只有那個粗布麻衣的婦人,她給我塵世的第一個家。
師父早就告訴過我,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塵世的亡故,菩薩的坐化,還有仙人得道,那時只覺得是凄涼美好的,只身去一個生人無法窺探的地方,往后不論風生水起、歲月靜好,親人、舊友也都無法知曉。幼時為人超度,心里單純明凈以為掌握了世間奧妙,總一句死者已矣告慰苦主。即便是后來師傅問我,我也回答的明朗。